據果園管事的說法，這些盆景有些是因為截枝不當、或者種植不當導緻了縮芽縮枝，破壞了原有的造型，另有些是成品欠缺了意境，故而才成了殘次品。
任芸不大懂盆景，在她這個外行看來，這些個所謂的殘次品跟那些個貴的看上去差别也不是很大。
一打聽價格，居然都不超過一百文，最便宜的甚至隻有十幾文，也就是個花盆的成本。
任芸勤儉持家的基因被觸動了。
本着能省一兩是一兩的原則，她從中挑了五盆出來。
果園管事望着那五盆“歪瓜裂棗”，一臉的一言難盡。
方才買那麼些葡萄藤倒是爽快，怎麼挑起盆景來就盡挑便宜貨呢？
任芸讓果園管事算一下盆景的賬，管事擺了擺手，說看她買了那麼多葡萄藤，這幾個盆景就給她便宜算了，隻收五十文。
林善舉湊到那幾盆盆景跟前左瞧右瞧，其實在他看來娘選的這幾盆确實有點……嗯，略顯光秃。
不過隻要娘喜歡，他永遠一百個贊成。
“娘，這五盆都放在同塵裡嗎？”林善舉問道。
任芸思量道：“放三盆吧，其他兩盆放家裡。”
新房都沒什麼裝飾物，放兩盆盆景也是不錯的。
“同塵裡？”果園管事一怔，“和光縣城那家同塵裡？”
林善舉點頭稱是。
果園管事當即表情露出糾結之色，最終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們要是想送同塵裡東家盆景，這幾盆怕是差了些……”
同塵裡，整個和光縣怕是無人不知，他還時不時跟着自家少東家去吃早茶呢。
林善舉愣了愣，随後反應過來，他這是誤以為他們要把盆景當禮物送人了……
他剛想開口解釋，卻見自家後娘笑道：“無妨，我們跟同塵裡東家熟，東家肯定不會介意。”
果園管事表情一言難盡，就算東家不介意，那些個精貴的食客也會覺得辣眼睛吧……
他委婉地提醒道：“就這樣放在同塵裡，怕是不大妥。”
任芸卻笑了笑：“當然不能就這麼放了。”
她是外行，但不代表她審美有問題。
自己挑的這五盆盆景，植株布局缺陷很明顯，不是長得太偏，就是留白太多。要是就這麼放在同塵裡，她也嫌丢人的好不……
林善舉不明所以，抓了抓腦袋地問道：“不這麼放？娘，那怎麼放？”
難不成斜着放？倒着放？
那也不好看啊……
任芸也不賣關子了，指着其中的一盆盆景道：“看好了，娘給你演示一下。”
這一盆裡是一株松樹，可能是修剪不得當，整個就偏向了一側，導緻另一側留白太多。
任芸四下看了看，尋摸了一小把白色的小石子來。然後在空白的那一側用白色石子鋪出了一條彎曲的河流造型來。
林善舉立馬道：“我知道，這是一條河！”
任芸笑笑：“沒錯。”
果園管事也湊過來看，微微愣了愣，确實是有幾分新意……
就在這時，隻見任芸又掏出了一條陶瓷做的迷你小船，往那條白色的“河”上一放。
“哇……”林善舉忍不住驚訝道，“這樣好好看呀娘～”
“不急，還有。”
任芸說着又掏出了一個“人”放在了方才哪條小船的船頭。
林善舉仔細一瞧，那竟然是一個拿着釣竿的老翁，魚竿上還挂着一條極小的魚。
任芸擺完後，對着盆景悠然一笑：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周圍有一瞬的靜默。
林善舉眨巴眨巴眼，他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這句詩意境極佳。
而眼前的盆景正對應了那句詩，孤舟，老翁，釣魚，被雪覆蓋的白色江面……
甚至那棵歪脖子樹，都很應景，是即便到了冬季都常青的松樹。
原本略顯光秃的盆景，在娘的一番擺弄下，竟然變成了一幅美景畫……
果園管事盯着那個盆景也是目瞪口呆，還能這麼整？
别說，那是真的好看，這樣一來，整盆盆景的意境瞬間便拔高了！
“妙！妙哉！實在是妙不可言！”
這時一旁陡然傳來一道誇贊聲，聲音竟有幾分熟悉。
任芸偏過頭看去，便看到一個年輕男子。
她一下子便認出來了，竟然是當初把醉月樓賣給自己的那個前東家。
名字好像是叫，黃以行？
“黃老闆？”
“少東家。”
任芸和果園老闆同時開口道。
任芸當即一愣，這黃以行居然是這個果園的少東家？
黃以行沖任芸拱了拱手，笑得燦爛：“老闆娘，幸會幸會。”
任芸還禮笑道：“幸會，竟不知這果園是黃老闆家的。”
“這是家父的産業，讓我來打理的。”黃以行回道，眼底卻閃過一絲心虛。
确實是自家老爹交給自己打理的，隻不過打理得不大好……
這一大片殘次品盆景，就是在他手上搞殘的。
隻怪他識人不淑，貪圖工錢低找了個的手藝賊爛的修理工。
當時他看到這片成品時，肺都差點兒氣炸了。他娘的，自己用腳趾頭剪，都比這剪得強！
這可是他花了大皿本買過來的上好苗子，全都被那厮幾剪子給剪廢了，毀了個幹幹淨淨，一盆都不剩！
兩百多盆，損失直接高達一千兩！
而那修理工也自知自己闖了禍，立馬逃得無影無蹤，黃以行連個出氣的對象都沒了。
為着這事，他還被自家老爹罵了個狗皿淋頭，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祠堂都罰跪了整整三天。
他今日也是閑來無事來果園逛一逛，順帶摘兩個新鮮果子打打牙祭，順便再日常性地來悼念一下廢掉的這兩百多盆盆景。
沒想到，居然在這兒遇上了同塵裡的老闆娘。
而且！眼睜睜地看到了她扭轉乾坤，變廢為寶！
黃以行的眼睛都快從那個盆景上挪不開了。
這同塵裡的老闆娘，簡直就是神仙腦袋啊，打破他的頭也想不到，盆景還能這麼拯救。
按那些文人墨客的品味，就這麼一盆帶着詩情畫意的盆景，賣出個十兩銀子，絕對都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