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
破了恒九的強者已是無限逼近了超脫境，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有着世人難以想象的威勢，而距離九霄散人破陣已是過了不短的時間，縱然無憂祖師謀劃再周密，準備再充分，這張最後的底牌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目之所及。
曾經壯闊瑰麗，無數修行者心中向往的聖地，如今已是變得滿目瘡痍，山河破碎殆盡，就連最險峻堅固的主峰也塌了大半，融入在宗門各處的陣紋，更是被毀滅了九成以上。
自然的。
陣紋沒了，那些那陣紋氣機相連的青雲門人，亦是消失了九成以上。
九霄散人滿臉疲憊。
因為想要破去這方超級大陣的難度，遠超過了他的想象，更因為他這一生之中，從未殺過這麼多和他并無任何仇怨之人。
可……
他并沒有停手，因為在出手的那一刻，他已是沒了回頭路了。
轟！
轟！
……
轟鳴聲依舊不斷響起，曾經富麗堂皇的宗主洞府如今已是倒塌破碎了大半，沒了禁制的守護，山壁上的土石不斷傾瀉而下，落在了顧青雲身上，更落在了老态龍鐘的吳長老身上。
吳長老疲憊地睜開了雙眼。
因為外面的慘叫咒罵聲小了很多，幾乎聽不見了，更因為九霄散人的攻勢越發密集，他剛凝結出不久的那一縷不朽道源，已經被磨滅了個幹幹淨淨。
他知道。
這座超級大陣已是擋不住九霄散人幾次攻勢了，或許很快就會徹底崩毀。
屆時……
超外間看了一眼，大片的廢墟之中，掩蓋着大片的屍體，而顧念依舊沒有回來的迹象。
吳長老知道。
他要做出抉擇了。
因為在無憂祖師看來，顧念若是沒機會殺顧青雲，顧青雲便不能留給别人殺。
想到這裡。
他顫顫巍巍起身，緩緩挪動腳步，幾乎費盡了最後的氣力，才又走到了顧青雲面前。
“知道嗎？”
渾濁的雙目中閃過一絲複雜，他突然開口道：“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你和她很像很像，你明明有自己的意志，卻被顧念的風采蓋了過去，你明明有一顆強者之心，卻被命運針對得死死的，你明明沒有任何錯，卻從頭到尾都被公子當作了棋子，注定要成為被犧牲的那個……”
“甚至于。”
“你連自己的死都無法做主。”
說話間。
他緩緩擡起了手掌，強行動用修為之下，他七竅内湧出了大量的鮮皿，眼前一片鮮紅，視線有些模糊，可他的手卻很穩很穩，不斷朝着顧青雲眉心落了下去。
“我的命是公子給的。”
“我隻能聽公子的話。”
“公子要她犧牲，我隻能看着，公子要我當影子，我隻能服從，公子要我擋住九霄前輩，我隻能拿命，拿整個宗門去拼，公子要我殺你……”
說到這裡。
他的手掌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竟是往一旁偏移了數寸，落在了顧青雲的肩膀之上！
“做不到……”
“我做不到了……”
他眼中悔恨與自責交織，語氣裡也滿是對自己的痛恨，“不論是對是錯，我這一生都在聽從公子的命令，可……她不該被犧牲，你也不該被犧牲……”
手臂無力地垂下。
他仿佛随時都會倒下，七竅中的鮮皿宛如泉湧，染紅了他的衣襟，也徹底封住了他的視線，處在彌留之際的他，已是徹底失去了修為，喪失了曾經按無比敏銳的感知力，也并沒有看到‘顧青雲’緩緩睜開了雙目，輕輕站了起來。
看着生機急速流逝的吳長老。
顧寒沒說話，眼中隐隐閃過一絲複雜，直至最後，盡數化作了一絲歎息。
“我聽到了。”
他突然開口道：“我聽到了你的故事，聽到了你的痛苦，也聽到了你的遺憾。”
嚴格來說。
在吳長老的訴說之中，自有追憶，隻有緬懷，隻有痛苦……并無遺憾二字。
可顧寒卻明白。
對方不說，隻是因為這遺憾太大太大，大到足以貫穿吳長老生死，大到便如一場無聲的雨，讓他的一生都再也看不到一絲希望和陽光。
聽到他的聲音。
吳長老身體突然一顫，喃喃道：“你……醒了？”
“……恩。”
沉默了好一會，顧寒才點點頭，歎道：“醒了！”
換做平時。
吳長老自能發現他的語氣和聲音不對，可此時他隻能勉強分辨出來聲音，餘下的自然半點都區别不出來了。
“抱歉……”
他輕聲喃喃道：“我沒本事再護住你了……”
“無妨。”
顧寒平靜道：“你已盡力，你的心意，我也看到了。”
轟！
轟轟轟！
……
話音剛落，九霄散人的暴喝聲再次響起，一道遠比先前大了數倍的轟鳴聲也随之傳了過來，這座被他攻打了許久，融合了無憂祖師一世修為，融合了青雲宗十數萬人性命的超級大陣，徹底告破！
洞府不斷倒塌。
吳長老的最後一絲生機也徹底流逝，土石傾瀉而下，須臾間便埋在了他的大半個身體。
顧寒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沒有出手救他，沒有替他阻擋那些土石，更沒有一絲憤怒之意。
他隻是問了一個問題。
問得很認真很認真。
“你有什麼心願？”
“……”
吳長老的嘴巴動了動，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隻是顧寒卻看懂了。
我想……
再看看她……
“我答應了。”
顧寒也不意外，點頭道：“并不是什麼太難的問題。”
似是回光返照。
似是被顧寒的話刺激到了。
刷的一下！
原本生機盡數斷絕的吳長老突然睜開了雙目，眼中精芒閃爍，神志也變得無比清晰，看了顧寒幾眼，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錯愕和難以置信。
他發現。
眼前這少年雖然和顧青雲長得一模一樣，可……絕對不是他印象中那個熟悉的顧青雲！
“你，說真的？”
“當然。”
顧寒點幽幽道：“我的道背叛了我，我的道域背叛了我，我所執掌的衆生，也都背叛了我……除了你。”
看着吳長老，他說得很認真。
“所以。”
“這是你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