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騎士沖撞在一起,戰馬與戰馬相撞,騎士與騎士持矛互刺,沒有任何花哨,就是最簡單、最粗暴的刺殺,戰馬快速奔跑,生死隻在一瞬之間,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在刺中對手的下一刻也許就會被另一個對手刺中。
片刻之間,雙方都有不少騎士落馬,但冀州騎兵的損失更加慘重。除了王則被馬超一箭射殺,王則身邊的數名騎士也被龐德等人投擲出的短矛擊中。這些短矛近距離投擲的殺傷力比弓弩更強,盾牌和劄甲也無法提供足夠的保護,即使是體型龐大的戰馬也承受不住,紛紛悲嘶着倒地。掌旗兵是重點關注目标,即使身着精甲也未能幸免,當場斃命,手中的戰旗嘩啦啦傾倒。
一擊得手,馬超如釋重負,呼嘯一聲,騎士們撥轉馬頭,與冀州騎士脫離接觸。
王則和他身邊的騎士被擊殺,冀州騎士不僅失去了指揮,沖鋒陣型也被打斷,出現了混亂,後面的騎士來不及反應,一匹接一區的戰馬摔倒。
看到冀州騎士的沖鋒被打斷,馬超等人又脫離了接觸,跑出了弩車的覆蓋範圍,睜大了眼睛觀察形勢的強弩營軍侯一聲大喝,十輛弩車開始射擊,兩百枝羽箭呼嘯而出,接着又是兩百枝。
冀州騎士再遭重擊,百餘騎中箭,數十人倒地,大部分人一時不能斷氣,在地上碾轉哀嚎,其他騎士見狀,大驚失色,紛紛避讓,向西馳去,避開弩車的射擊。如果王則沒死,這時候肯定會利用弩車發射速度慢的缺點搶攻,但沒有了将領指揮,騎士們各自為戰,沒有人願意冒着被射殺的危險往上沖,本能的會選擇保命。即使有人想上前沖殺,也被其他人幹擾,無法及時加速。
看似細微的差别卻導緻了天壤之别的結果。抓住這寶貴的時間,弩車重新上弦上箭,再次發射。連續三次射擊,射出一千兩百枝箭,兩三百騎士中箭受傷,百餘人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徹底擊垮了冀州騎士的戰鬥意志,再也沒有人敢上前接戰,紛紛作鳥獸散,策馬遠遁。
馬超圈馬回來,追擊潰兵。弩車停止射擊,有步卒上前,将受傷的冀州騎士一一斬殺,又從屍體堆裡找出王則的屍體和戰旗,砍下王則的首級,插在旗矛上,送往中軍。
看到王則的首級和戰旗,孫策松了一口氣。小馬哥果然不負重望,以一當十,臨陣殺将。他派人将首級和戰旗插在兩陣之間,向審配示威。
看到王則的戰旗和首級,冀州軍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看到對面有人舉着王則的戰旗走來,審配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得到胡潛的确認後,他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手指發麻。本以為騎兵優勢明顯,取勝不成問題,沒想到剛剛出戰便受重創,連王則都被陣斬了。
馬超這麼善戰?以一敵五居然還能臨陣斬将?
被孫策的大陣擋着,又隔得太遠,審配看不到騎兵交戰的經過。他想不通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在颍川,孫策曾兩次擊敗匈奴騎兵,他回想着荀衍說過的戰事經過,分析着孫策可能采用的戰術,越想心裡越沒底。去卑兩次被擊敗,一次是因為不熟悉地形,一次是被閻行奔襲。馬超兩次都有參戰,審配自問對他有足夠的認識,相信王則有取勝的把握,這才派王則上陣。
可是結果證明他判斷失誤,王則不僅不是馬超的對手,而且敗得如此迅速。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緊張,審配的額頭沁出了汗珠,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絲質的衣服粘在身上,非常難受。初戰不利,審配看着對面的戰陣,權衡着利弊,試圖尋找一個可行的戰術,想來想去,卻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必勝的戰法,每一樣都充滿了風險。除了兩倍有餘的兵力優勢之外,他處處受制于孫策。
難道隻能和孫策拼消耗,将這些将士都犧牲在這裡?這應該就是郭圖最希望的結果吧?
太陽越升越高,越來越熱,即使有車蓋遮陽,審配還是被曬得頭暈腦脹,呼吸困難。五月的天氣原本就炎熱,一河之隔,河南似乎又比河北更熱一些。這樣的天氣還要穿着厚厚的戰袍,在烈日下炙烤下,即使是正當壯年的胡潛也難以承受,更别說是年過半百的審配。
審配的心情也越來越焦灼。他忽然想,如果這時來一場大雨就好了,至少可以降降溫。念頭一起,他随即警醒,連忙用力搖了搖頭,将這個荒唐的念頭甩出腦海。麹義就是亡于大雨,他可不想步麹義後塵。
這時,胡潛提醒道:“審公,孫策好像要進攻了。”
“什麼?”審配又驚又喜,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孫策主動進攻有些詭異,但總算不用在烈日下對峙了。孫策年輕,撐得住,他可撐不住。他都快被曬暈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中暑。
審配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眯起眼睛,向遠處看去。胡潛說得沒錯,孫策果然在進攻,左右兩翼正在變陣,由南北展開的橫陣變成縱陣,像兩把尖刀,向東而來。
他想幹什麼?審配一邊下令強弩兵準備射擊,截擊孫策,一邊分析着孫策可能的戰法。他不太明白孫策的用意。孫策主動進攻不奇怪,但他一下子将左右兩翼全押上來是怎麼回事,連試探都免了,直接強攻?如果真是這樣,那審配反倒放心了。他有七千強弩兵,足以讓孫策付出慘重的代價。可是他覺得孫策不會這麼幹。孫策是強悍,但是他并不愚蠢,不會做出這種和送死差不多的決定。
他一定有什麼詭計,隻是我沒想到。
審配汗如雨下,臉色更加難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孫策的部下在逼近的原因,眼前的天地更加明亮,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胡潛感覺到審配的不對勁,連忙扶住審配,扶他在胡床上坐下,又取來準備好的涼水,喂審配喝了兩口。
審配恢複了一些,有氣無力的地揚揚手,喘息道:“公興,你仔細看看孫策的陣型,說給我聽,千萬别放過任何一點可疑之處。”
“好。”胡潛說道,擡頭看了看,忽然咦了一聲,對身邊的親衛說道:“那亮閃閃的是什麼東西,甲騎嗎?”
一聽“甲騎”二字,審配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起身太猛,眼前突然一黑,金星亂閃,兩腿發軟,又重重的坐了回去,震得胡床一陣巨響。胡潛大驚,伸手來扶,審配一把拽住他。“别管我,快看清楚,真是甲騎嗎?有多少?公興,你磨蹭什麼,快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