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到達任城,在任城西南立營。
曹昂帶着陳宮、鮑勳趕到大營拜見,雙方都非常客氣,相見甚歡,談笑風生,但心裡的隔閡卻無法消除,隻是默契的不去觸及。
看到鮑勳這個陌生面孔,袁譚很意外,和他說了一會兒話,但心情随之變得非常惡劣。
鮑勳是前濟北相鮑信的兒子。鮑信戰殁後,鮑勳就返回老家泰山,聽說曹昂鎮守魯縣一帶,他們兄弟又帶着家兵部曲趕來增援。他的兄長鮑邵鎮守南平陽,本人則留在曹昂身邊。
對鮑家的決定,袁譚心裡很不是滋味。
鮑家是泰山郡的知名世家,鮑信原本和袁紹是好朋友,後來卻逐漸和袁紹疏遠,讨董時他們兄弟就和曹操共進退了,在汴水被徐榮擊敗,身受重傷,他的弟弟鮑韬戰死。曹操任東郡太守,表鮑信為濟北相,這也就罷了,現在曹操遠走益州,鮑家還是一心支持曹昂,讓他這個兖州刺史很沒面子。
曹昂這時候帶着鮑勳來是什麼意思,表示對任程昱為東平相的反擊?
看到袁譚臉色不對,曹昂心裡暗自叫苦。他原本是不願帶鮑勳來的,但陳宮堅持如此。袁譚之前允諾讓曹昂鎮守魯縣、任城防線,将任城、濟北、東平、魯縣以及屬山陽的南平陽、瑕丘、高平等縣全部劃歸曹昂的防區,後來卻出爾反爾,任程昱為東平相,還讓程昱去濟北征兵,這擺明了就是要割曹昂的肉。如果不反擊,袁譚下一步會做什麼,誰說得清?
鮑家是泰山世家,他們的影響力絕非于禁等人可比,得到他們的支持,才能證明曹昂有實力在此站穩腳跟,才能讓袁譚有所顧忌,别再像安排一個普通将領一樣将曹昂調來調去,随意安置。
袁譚臉色不好就對了,是他不守承諾在先。
原本就有些客套的氣氛頓時變得很尴尬,接下來的任務安排也多了幾分勾心鬥角。袁譚要求曹昂率部出城參戰,曹昂一口答應,随即表示兵力有限,隻能出兩千人。
袁譚很不高興。幾萬人的大戰,你出兵兩千,敷衍我嗎?
兩人不歡而散。
送走曹昂,袁譚大發雷霆,辛毗卻很淡定。他對袁譚說,憤怒無補于事,擊敗孫氏父子,曹昂自然俯首聽命。當務之急是派人協助程昱穩住東平,牽制太史慈。
袁譚覺得有理,下令兵曹從事李典率部進入東平協助程昱,李乾父子留兩千人守東緍,其他人迅速東進,準備參戰。本部則構築陣地,調集糧草器械,準備強攻孫堅陣地,并派人聯絡附近各縣的世家豪強,要求他們派出部曲,帶着糧草趕來增援。陽奉陰違者,一律以通敵論處。
一匹匹快馬奔出大營,一道道命令送往各縣,一隊隊人馬奔馳在方圓百裡的大地上。大戰将起,附近諸縣人心惶惶,迫于袁譚的壓力,不少世家豪強選擇了支持袁譚,派出數量不等的部曲,帶着糧草,陸續趕往任城助戰,就連高平、驺縣都有人趕來,僅僅數日,袁譚又多了五千多人,總兵力達到四萬人。
袁譚信心大增,傳令曹昂:我兵力充足,不需要你的增援了,你好好守住任城。
接到命令後,曹昂連聲長歎。袁氏的人脈果然非同小可,不管是孫氏父子,還是他們曹氏父子,都不能望其項背。
陳宮卻非常淡定,讓曹昂稍安勿躁,靜觀其變。他對曹昂說,人多就有用嗎?兵在精而不在多,當年讨董,袁紹等人坐擁大軍十餘萬,取得的戰績還不如孫堅萬餘人。孫堅隻有萬人,袁譚本來就有足夠的兵力優勢,征再多的兵也沒什麼實際意義,此時發出征召令隻是虛張聲勢,給自己壯膽罷了。一群烏合之衆,除了壯聲勢,什麼也做不了。
——
高平,張家大宅。
張儉坐在堂上,一言不發。
張艾、張芝全副武裝,站在階下。張艾慷慨激昂。“叔父,孫策豈能與四世三公的袁氏相提并論?對卑抗尊為不義,以弱抗強為不智,袁使君乃是李元禮外孫,袁氏嫡長子,袁氏若得天下,将來他就是……”
“放肆!”張儉忽然大怒,長身而起,拎起面前的案,幾步趕到張艾面前,掄起案就砸在張艾頭上。“天子在長安,君明臣賢,中興在望,袁氏憑什麼得天下?你再敢說一句,我就将你逐出張家門戶。”
張艾猝不及防,被砸破了頭,頓時皿流滿面。他捂着頭,看着暴怒如虎的張儉,臉漲得通紅,卻不敢說一個字。張芝見狀,連忙打圓場。“叔父,兄長一時失言,你不要和他計較。袁使君可沒有任何謀逆之意,倒是孫家父子明着尊奉朝廷,實際上卻割據一方,父子兩人霸着三州還不滿足,又觊觎我兖州,我們豈能坐視不理?再說了,那孫策不讀詩書,隻知一味蠻霸,還派滿寵那酷吏來做高平令,這不是打我張家的臉嗎?叔父,不趁此機會出手,更待何時?”
“你兄長貪穢亂陣,死得其所。”
“子蘭,别說了,叔父根本不在乎兄長的死活,他說不定還看好滿寵呢。”張艾忍不住說道:“他當年殺侯覽一家,可不是和滿寵一副作派……”
“你……”張儉氣得臉色鐵青,沖上去又要打。張艾這次早有準備,一步閃開。張儉追不上他,氣喘籲籲的說道:“你記得,張家最後這點根基如果毀在你的手裡,我絕不會饒了你。”
張艾很不服氣,反唇相譏。“張家的根基早就被你毀得差不多了。我們支持袁使君就是想重振家業,你倒好,不幫忙也就算了,隻知道擺你這名士風度,有用嗎?”
“有用的。”門口傳來一個雖然不怎麼響亮,卻堅硬如鐵的聲音。張艾回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院牆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排全副武裝的士卒,人手一張硬弩,弩上弦,箭在弦,寒光閃閃,殺氣騰騰。一個人從正門走了進來,不緊不慢,正是高平令滿寵。
張艾、張芝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往後躲。“你……你來幹什麼?”
滿寵也不理他們,緩步走到階前,對張儉拱了拱手。“請張公回避一二。”
張儉面色慘白,花白的頭發被風吹亂。他看看牆頭的那些士卒,又看看慌作一團的張艾、張芝,歎了一口氣,走下台階,對滿寵躬身一拜。“請明廷高擡貴手,留我張家一絲皿脈。”
滿寵還禮,沉聲道:“張公放心,寵與張家有公義,無私仇。刑止有罪,不傷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