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了最開始的熱皿沸騰,以及接下來的殘骸恐吓……夢魇号的水手們的神經經受住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反而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靜期。
大抵是弦已經繃到極緻了,哪怕再來那麼一次兩次也沒什麼大不了,最差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一群人各自按照之前的分工,該修補船隻的修補船隻,該瞭望的瞭望……隻是在依蘭達看來,總帶了些死氣沉沉豁出去了的感覺。
其實也是,就算再多的金銀珠寶,也得有命花才是啊……像拉夫一樣,生前好歹也還是個小隊長,在水手當中算混的不錯了吧,現在還不是被黑珍珠号虐殺。
死的慘烈都算是擡舉他了,說個死無全屍才是精準概括,雖然水手們絕大多數都是葬身海上,可沒人願意是這種死法。
不過金銀珠寶環抱的願望倒是滿足了,他們的屍體會和在這裡已經沉睡了千百年的古代沉船們一起沉睡下去。
但這他媽誰要啊!
女海盜發現了水手們情緒的低落,可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畢竟黑珍珠号的手段太暴虐,如果不是她之前鎮住了場子,恐怕接下來這日子也就過不下去了。
讓水手們緩沖一下,權當這幾天放個假,也好把這群受到虐待的小可憐們給拯救出來。
在這種上面有意放縱,下面有意摸魚的情況下,夢魇号就這麼消極怠工的繼續航行着。反正按照海圖的指引,接下來必須要跟着洋流的方向,還限定就在他們身下的這一條,哪怕是繞也繞不到哪去。
誰讓塔比斯海灣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下面交彙了多條洋流,一個不小心,就不知道被哪條洋流給帶去見了主。
在這種情況下,夢魇号上真正繁忙的人隻有依蘭達和哈斯勒。
康德倒是很快就蘇醒了,倒黴催的水手長被人暗算,受了不輕的外傷,可在醒來的第一時間,看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如果不是周圍的環境太過熟悉,簡直要以為自己在做夢!
在那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沒死?
夢魇号保住了?他們從黑珍珠手下保住了命?
……
一萬個疑問一起轟然沖入腦海,康德下意識想要坐起來,問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帆呢?!帆怎麼樣!”
他邊問着就邊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去看看主帆,完全沒有意識到,或者是也不想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難道之前遇到黑珍珠号是一場噩夢?但他這周身的傷又該如何解釋……康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撞了這麼大的運氣,真的從魯克手上活了下來。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們是不是進了塔比斯海灣。
不得不說,水手長的直覺準的驚人。
湯姆這段時間一直被依蘭達安排着來照顧康德,見他想要坐起來,登時一屁股上來就把人給摁趴下了,大大咧咧道,
“哎呀,沒事啦,不就是瑪尼的船被黑珍珠給轟了,現在咱們進了塔比斯海灣了嘛,黑珍珠号才不會追進來,沒事沒事。”
康德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說……我們現在在哪?”
“塔比斯海灣啊,”湯姆簡直心大的不得了,以為康德是摔了頭耳朵不好使,還特意加大了音量,吵得康德的耳朵嗡嗡作響,“船長說我們現在正在洋流上,隻要跟着洋流不要錯方向,很快就能和勒戈夫團長的船隊相逢啦!”
康德覺得自己現在仿佛變成了一隻巨型的鹦鹉,在一句句複述湯姆的話,“洋流?勒戈夫?”
“噢噢你還不知道,”湯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瑪尼的主艦被黑珍珠号轟了,然後拉夫就怒氣沖沖追上去報仇了,他們的船毫不猶豫地抛棄了咱們,然後被黑珍珠号給幹掉了。之前咱們的帆掉了,所以不小心開到了洋流區,黑珍珠殺了瑪尼的所有人,還把他們的頭砍下來恐吓我們,所以我們現在必須找到教廷的船隊,跟他們一起出去,不然我們就死定了。”
“船長還說了,教廷有錢!等我們被救出去了就每人給二十個金币呢!”
康德:“……”
可憐的水手長不過是昏迷了一場,結果發現醒來之後好像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哎哎你要幹什麼!”湯姆這邊還在喜滋滋的繼續為二十個金币這個胡蘿蔔大肆宣揚,甚至開始跟康德談起了以後打算找個什麼樣的老婆,買個什麼樣的房子,回去怎麼跟小夥伴們抖威風,可沒想到康德愣了一會,從床上爬起來,有些歪歪斜斜的朝着門外就走出去了。
“我要去問船長。”
湯姆嘴裡嚼着不知從哪摸出來的幹魚片,含含糊糊地在他身後喊,“沒用的啦,船長現在忙着呢,和哈斯勒大副忙着确認方向。”
康德的動作微微一頓,之前在那場暴風雨中的隐約懷疑又浮了上來,但是随之而來的劇烈頭疼很快淹沒了他。
湯姆眼睜睜瞧着康德歪歪扭扭地走了幾步,然後一頭栽倒了地上,登時吓了一跳,忙不疊甩開魚片上去扶人。
“喂喂喂,你沒事吧?”
康德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可他依舊強撐着沒有昏過去,從牙關中擠出幾個字,“帶……我去……找船長。”
“哎呀我說你就躺着吧,等好了再去也不遲啊,反正現在也已經在塔比斯裡飄着了,你現在出去和一會出去能有什麼區别……”
他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念,無奈康德心意堅決,他也隻好扁着嘴把人給扶了出去。
康德從船艙中出來,雖然幾乎整個人都挂在了湯姆身上,但他人還沒廢,入眼所見的濃密霧氣,周圍隐隐綽綽的陰影,都充分地說明了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傳說中的船舶葬身之地,塔比斯。
康德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濃,“湯姆,我們現在有固定的航線嗎?這裡可見度這麼低……”
湯姆依舊心大無比,壓根就沒往心裡去,“之前不是告訴你了?船長和大副在确定洋流的方向,你也看得到,這裡壓根就沒法辨方向,隻能跟着洋流走。”
“船長說了,隻要跟着洋流走,就能找到教廷的船隊,然後我們就有救了!”
康德:“……”
教廷的船隊要是有辦法出去還會一直困在裡面?找到他們有什麼用,除非……依蘭達手上有那張塔比斯的海圖。
康德是在納瓦拉待久了的老人,可不是湯姆這樣什麼都不懂的新兵蛋子,當然也聽說過傳說中的塔比斯海灣也是有海圖的,然而最後落到了誰手裡卻不清楚。
他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起來,難道……
湯姆把人嘿咻嘿咻扛到了依蘭達和哈斯勒所在的船舵室,還沒進門就大着嗓子喊了起來,“船長!康德來看你們啦!”
依蘭達聞聲探出了頭,滿臉詫異地看了過來,“康德?你就能起來了?”
“嗯……”康德點了點頭,有些勉強地抓住門框站直了身子,“湯姆,我有事要跟船長說,你先回去吧。”
依蘭達的瞳孔微微縮了縮,随即微笑了起來,“好啊。”
湯姆小朋友一如既往地發揮了沒腦子的優勢,見兩人好像真要說什麼,登時開心愉快的把病号給抛下跑路了。
海圖并不算完整,這段時間依蘭達和哈斯勒也可以說得上是費盡心力,尼卡雖然可能能幫得上忙,但是依蘭達卻并不打算把這件事分享給他。
尼卡有野心,而且似乎不太好控制,在完全掌握這個人之前,并不是一個好選擇。
等到湯姆走遠,康德确定周圍沒有人之後,這才直截了當的開了口,“那天晚上你是要故意沖出瑪尼的保護圈對不對?”
“我們之前的方向一直都很正确,坎特傳話的時候我們也始終處于瑪尼的保護當中,我很确定瑪尼的船離我們并不遠,他們也在我們遇到襲擊時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哪怕我們在原地不動都能迅速被他們保護起來,但是你卻故意指錯了方向,讓夢魇号沖出了保護圈。”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一定要進入塔比斯海灣……現在恐怕船上的其他人都還不知道吧?”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懷疑沒有錯誤,尤其還是在依蘭達最後說的洋流方向發生了改變上……那裡的确有洋流,可方向才是關鍵!
依蘭達并不急着否定,她隻是笑了笑,“離開瑪尼的保護圈,我能有什麼好處?”
的确,離開瑪尼的保護對夢魇号而言并沒有什麼幫助,但是如果換個角度來想,這次根本就是為了營救教廷的船隊,那就完全說的通了。
康德隻是為人厚道,但卻并不代表他是個蠢貨。
“你是為了引開黑珍珠号,所以才特意雇傭的瑪尼,從一開始你打算的就是進來營救教廷的船隊吧。”康德道,“湯姆告訴我說,你承諾在和教廷的船隊碰頭之後給我們每人二十個金币的報酬,這個難道不是酬金?”
依蘭達終于笑了起來,“他說的可不是假話,倒不是酬金的關系,而是現在我們真的被黑珍珠号盯上了,他們不敢進來,隻敢在外圍對我們進行恐吓,如果找不到勒戈夫的船隊,我們出去隻要一旦被他們抓到,被滅口的幾率毫無疑問是百分之百。”
康德沉默了片刻,“你如此确定我們一定能找到教廷的船隊……你手裡有塔比斯的海圖對不對?”
“如果我說沒有你相信麼?”依蘭達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當然不信。”
“那可随便你,”女海盜笑眯眯道,“反正現在我們也隻能跟着洋流的方向走,不管有沒有海圖你都得聽我的話。”
“如果不聽話的,現在我就把他從船上扔下去。”
依蘭達雖然在笑,可康德非常确定,她沒有說半個字的假話。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康德終于緩緩開了口。
“我不會對他們說的,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讓我加入尋找洋流方向的隊伍。”
“不要急着拒絕,這裡沒有人比我更熟悉莫桑洋流。”
依蘭達的神色變了。
莫桑洋流,那是塔比斯海灣中最神秘莫測的一條洋流,也是傳說中導緻所有船隻出事的罪魁禍首。
相傳那裡面住着海神的愛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