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氣得渾身發抖,揚起手,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她忍住了,失望至極地道:“你還記得阿桀出生的時候,你抱著他跟我說,你說天下間再沒什麼比他更重要的東西了,你說這是上天賜給你最好的禮物。”
貴太妃冷笑一聲,是的,生了他,皇上封了她為貴妃,確實,他是最好的禮物。
但是,眼底確實有了幾分眷戀,是對那個男人的眷戀,他這一輩子都不知道,她有多愛他。
皇太後見她神情有了暖意,以為能說動她,繼續說:“還記得嗎?阿桀三歲之前,誰都不要,隻要你和絲竹,偶爾哀家也能抱一下,那時候,你說他就是個纏身的貨,這輩子怕是離不了你這個母妃。”
有眼淚悄然落下,卻是絲竹姑姑的。
想起當年,王爺真的很粘人,也十分乖巧孝順,才不過三歲,就知道把好吃的讓給母妃和絲竹姑姑了。
皇太後繼續說:“先帝這麼多個孩子,他最寵愛的就是阿桀,若不是本朝要立長立嫡,這帝位就是他的了,但是這孩子,哪裡計較過這些?為了守護他皇兄的江山,他不遺餘力,甚至幾度浴皿奮戰,擊退列強霸心,你這個做母妃的,難道不為他驕傲嗎?”
大周朝立長立嫡,就是不立賢,這就是她憎恨的地方。
當年先帝寵愛慕容桀,她以為,先帝會願意為了破例,立賢能而不立嫡長,但是,她高估了先帝對他的寵愛,先帝甚至沒有動過要立他為太子的念頭。
還記得那年,阿桀六歲,先帝帶他們母子去狩獵。
年僅六歲的阿桀,射殺了一隻野狼,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莫說皇室,便是武林中也難得見這樣的奇才。
當時先帝很開心,抱著他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然後跟一同狩獵的大臣說:“朕的這個兒子,日後必成大器。”
她當時在場,看到皇上這般的高興,她也激動得熱淚盈眶。
她覺得,皇上或許會做出些什麼決定來。
所以,當夜她去伺候皇上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提到本朝立太子的規矩。
先帝打了她一個耳光,且惡狠狠地對她說:“朕不會立阿桀為太子,本朝的規矩,一向是立長立嫡,就算沒有這條規矩,朕都不會立阿桀為太子,因為,他的母妃野心太大,朕身體差,立了阿桀,子少母壯,是大禍,除非,你願意殉葬於朕。”
這一道耳光和這些惡狠狠地話,她記到了現在。
那個她一心一意愛著的男人,本以為他對自己也有除了帝王寵愛之外,還有幾分真愛,卻沒想到,在他的心裡,自己竟是個野心家。
沒錯,她承認自己有野心,但是,為什麼男人可以有野心,女人不可以?當日的龍太後就沒有野心了嗎?若不是朝臣制衡,她早就登基為帝了。
“驕傲,怎麼不驕傲?他今天能登上攝政監國之位,都是他皇兄的提拔。”貴太妃說。
皇太後聽她的話,聲音恭順,卻字字帶刺。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如今你是貴太妃,享受榮華富貴,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貴太妃輕輕地笑了起來,“皇太後這話可真是諷刺得很啊,有什麼不滿意的?哪裡會有不滿意的?正如您所言,我如今享受榮華富貴,日子滋潤,兩個兒子一個攝政王,一個分封南國,都出息了,有什麼不滿意的?”
皇太後壓了一下手,“得了,不說了,不是哀家諷刺你,是你諷刺哀家,你兩個兒子出息了,但是你覺得你這個貴太妃沒有出息,是不是?要怎麼才算出息?是不是哀家把這個太後的位子拱手相讓,你才覺得滿足啊?”
皇太後的話,已然有幾分急怒了。
貴太妃站起來,“皇太後生氣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您如今高高在上,手裡握住至高無上的權力,自然底下人做的任何事情在你看來都是可笑的,當年太皇太後沒離宮之前,您不也一樣在她面前恭恭敬敬?那時候莫非您心裡就有沒有要取代她的野心嗎?莫說沒有,說了我也不信,再說了,您總說女子不可有野心,莫非太皇太後當年就沒野心嗎?”
“你閉嘴!”皇太後怒道,“你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太皇太後當年扶持惠帝登基,哪裡有半分要取代惠帝的意圖?惠帝駕崩後,先帝登基,先帝的母後早逝,也是太皇太後幫襯著的,若沒有她老人家,也沒你今天的安穩日子,不要忘記,當年你封貴妃,還是她老人家親自冊封的。”
貴太妃諷刺地笑了,那老妖婆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明裡暗裡都壓制著她,她被封為貴妃,是因為生子有功,是皇上提出要封她為貴妃的,隻不過請她明旨以示尊重她而已。
封號是她挑的,令字,律也,法也,告戒也,老妖婆是用這個令字來告戒她要謹記律法。
真是可笑,她自己就是一個不罔顧了律法的人,卻這般告戒她。
“不必再說什麼了,皇太後要求我做什麼便做什麼吧,不就是同意他們的婚事嗎?哀家同意。”
皇太後知道她不滿,但是既然她答應了,以後再慢慢處理其他的,“好,那一會兒他們入宮,你收起你尖銳的爪子,若有不滿,衝哀家來就是。”
慕容桀與子安剛入到宮中,雨便慢下來了。
楊嬤嬤直接去了皇後宮中,子安與慕容桀同撐著一把油紙傘,往太後宮中而去。
進得宮中,行禮之後,皇太後看著慕容桀,伸手招呼他過來,“過來哀家身邊坐著。”
慕容桀笑著坐下來,“這老婆子,沒見一陣子,越發的年輕了啊。”
“貧嘴!”皇太後嗔怒一句,伸手捶打他一下,“連母後也敢拿來開玩笑了?”
子安有些詫異地聽著兩人的對話,之前雖然知道兩人關系不差,但是沒見過這樣說話的,這感情是非一般的好啊。
她微微擡眸,瞧了瞧皇太後身旁的貴太妃,見她神色冰冷,手裡端著一杯茶,努力地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子安福身,“臣女夏子安,參見貴太妃。”
貴太妃微微地別過臉,對身邊的絲竹姑姑說:“茶涼了,再換一盅。”
她絲毫沒有搭理子安的意思,絲竹姑姑默不作聲地下去端茶了。
皇太後見狀,便道:“子安,坐吧,在哀家這裡,不必拘禮了。”
子安直起腰,“謝太後娘娘。”
子安尋了個位子坐下來,垂下眸子,眼觀鼻,鼻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