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蘭像是并沒有注意到，巧兒臉上的震驚，繼續說着。

　　 “樓裡的姑娘們都有各自的長處和想法，如今隻有兩位清倌決定拿着賣身契回家，與家人團聚。”

　　 “雖說......依然隻是由賤籍轉為奴籍，卻算是放歸了自由的。”

　　 “等到五年期滿，再拿着身契和銀子去衙屬，便能換得良籍。”

　　 她說着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看向一臉呆滞的巧兒。

　　 “其他的姑娘，我也全部放了賤籍，改為奴籍繼續留下，依然由梅娘負責。”

　　 “隻不過，天下間從此不再有卧春樓的存在，我更不會開設其他青樓。”

　　 她細細地跟巧兒解釋着，對樓中姑娘們的安排，以及今後的規劃和打算。

　　 聽在藍巧兒的耳中，隻覺得如同做夢一般虛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底下竟有這等好事？

　　 她們這些社會最最底層的姑娘們，居然遇到了如此好的新主子。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布滿巧兒的臉頰，将她的前襟全部濕透了。

　　 她“撲通”一聲再次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不住地小聲抽泣着。

　　 “巧兒，這裡是你之前，用來替自己贖身的三十兩銀子。”

　　 “現在，有兩條路擺在你的面前。”

　　 她将三錠十兩重的白銀放在桌上，鄭重地看向巧兒。

　　 “一是，收下銀子，我交還你的賣身契，你留在顧宅繼續與二貴之間的婚約。”

　　 “二嘛......你拿着銀子和賣身契，跟着梅娘一起離開。”

　　 她看着已經泣不成聲的巧兒，在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

　　 “至于今後的生活，你并不需要擔心，我手中現有諸多産業，總有能容下你們的地方。”

　　 “即便你并無所長，也可以安排管事們，替你找個合适的差事。”

　　 顧千蘭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或者尋個師父，挑個你喜歡的手藝學起來。”

　　 “總歸今後你要養活自己，把日子過好絕不是問題。”

　　 巧兒擡起朦胧的淚眼，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像是看出了巧兒的糾結與為難，顧千蘭遞了條帕子，讓她擦擦臉上的淚，輕聲說道。

　　 “你不必急着回複我，畢竟這是樁大事。”

　　 “先把銀子收好，好好想一想該如何選擇。”

　　 巧兒緊緊地抿着唇，眼裡透着一絲緊張。

　　 “你且多考慮幾天，在琴嬷嬷出殡之前，我都會留在顧宅哪裡也不去。”

　　 “你想好了，可以随時找我，給我個答複。”

　　 藍巧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重重地磕下三個響頭，才終于站起身。

　　 “巧兒多謝大小姐再造之恩。”

　　 有了大小姐還給她的三十兩銀子，不管她做出怎樣的選擇，往後的日子都能好過許多。

　　 屋外的二貴，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的來回走動着。

　　 他聽到巧兒在屋子裡，泣不成聲地低低抽泣，整個人急得團團轉，卻又毫無辦法。

　　 他不敢沖進屋裡，更沒那個膽子去維護巧兒，将她護在自己的身後。

　　 即便他很想這麼做，卻絲毫沒有勇氣不請自入，沖進去挑戰大小姐的權威。

　　 直到屋門被緩緩打開，巧兒一雙哭紅的眼腫得像兩隻核桃一樣，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才急急地迎上去。

　　 “我的心肝......怎麼哭了？眼睛腫成這個樣子。”

　　 二貴一臉的心疼，緊緊地握住巧兒的手，恨不能将她擁進懷裡，好生安慰一番。

　　 大小姐定然是把娘親的驟然離世，怪罪到了巧兒的頭上。

　　 其實......這一切跟巧兒又有什麼關系？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他有心想進屋去找大小姐理論，卻又沒那個膽子，隻能握住巧兒的手，目光中帶着一絲心疼。

　　 “我沒事二貴哥！我很好。”

　　 “會哭都是因為高興的，如今能在大小姐的手底下讨生活，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巧兒抹了把眼淚，露出一絲微笑來。

　　 隻是這笑容落在二貴的眼中，卻顯得那樣的勉強。

　　 “大小姐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啊？”

　　 “你别怕，隻管告訴我。”

　　 “咱們兩個如今是一體的，往後我們的日子還很長。”

　　 二貴輕輕地拍着巧兒的手，試圖安撫着她。

　　 “你有什麼委屈盡管跟我說，哪怕我不能去替你讨回個公道，有些話說出來，好歹也能讓心裡好受些。”

　　 他沒敢誇下海口，說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

　　 但盡可能的安慰一二，還是沒有問題。

　　 “真的沒事，二貴哥。”

　　 “我挺好的，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麼好過。”

　　 巧兒露出一抹發自内心的笑容，下意識地将大小姐還給她三十兩銀子的事情瞞了下來。

　　 早在卧春樓的時候，梅娘媽媽就不止一次的教導過她們這些姑娘。

　　 男人的話不可信。

　　 尤其是面對她們這種出身低賤，毫無自由可言的女子時，所說的話就更是虛無缥缈，更不可靠。

　　 要不是之前，她對未來的一切心生恐懼太過迷茫，又哪裡會孤注一擲把後半輩子，全壓在二貴管事的身上？

　　 若不是看二貴管事年輕，人又老實巴交的無比憨厚，她哪裡會有勇氣，拿出自己積攢多年的銀子贖身？

　　 好在......她雖然賭了這一把，卻遇上了一位，真正救她們這些女子于水火的好主子。

　　 “真的？你可别騙我！”

　　 “大小姐有多威嚴，你怕是還不清楚。”

　　 “她......”

　　 巧兒一把反握住二貴的手，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

　　 “大小姐對我有再造之恩，二貴哥快别說這些話了。”

　　 “宅子裡的事情多，我該去忙了，二貴哥也去張羅差事吧。”

　　 她微微側開身子，不再去看二貴管事那雙關切的眼。

　　 她還沒有想好，未來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真的留在顧家，跟二貴管事成親，一起過日子嗎？

　　 看着像宅子的女主人一般，忙活不停的希月，她的心底漸漸地升起一絲不确定來。

　　 直到巧兒的身影隐沒在竈屋裡，二貴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

　　 他已經拿出十兩銀子，換回了立下的字據。

　　 大小姐理應把巧兒的賣身契，交給自己才是正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