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子把精米、白面藏好，從屋裡出來，見楊氏還不識擡舉地跪着不起來，頓時老臉一黑。

　　 “你們幾個都不許扶！就讓她給老娘跪着。”

　　 她的聲音裡，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倒要看看，她要為了娘家的兄弟，跪到幾時！”

　　 瑞詩沒有心情再看外祖家的這些人打嘴仗，她邁着小碎步，奔到張氏跟前。

　　 “姥姥！我肚子餓壞了，你快讓人幫我做雞蛋羹吧！”

　　 “我要吃......四毛也想嘗嘗雞蛋羹的味道呢！”

　　 她說着，回頭看向一臉呆愣地四毛。

　　 “對吧！四毛哥哥？”

　　 小姑娘露齒一笑，一排潔白的門牙，在院子裡的火光映照下閃閃發亮。

　　 “娘......你别聽四丫瞎說，她就是在顧家吃好的，吃慣了。”

　　 “要不......今晚将就一頓，等明天......明天娘一定親自幫你把雞蛋羹做出來。”

　　 定氏一看老娘的臉色，連忙站出來打着圓場。

　　 别看她們母女回來帶了不少好東西，之前她在家裡住了這麼長時間，都是白吃白喝，惹得兩個嫂嫂一臉怨氣。

　　 如今好了！她有四丫這麼個金疙瘩，以後再也不用看人的臉色過日子。

　　 “我才不要呢！”

　　 “娘！我今晚就要吃到雞蛋羹，你去拿五個雞蛋出來做。”

　　 “讓大家都跟着一起嘗嘗，免得日後說起來，他們不知道味兒。”

　　 瑞詩小手一揮，指着桌上的雞蛋朝定氏發話。

　　 “你說什麼？幾個雞蛋？”

　　 定氏一聽這小祖宗說出的話，就知道要不好了！

　　 果然，還不等她反駁，隻見張婆子一巴掌呼到瑞詩的腦袋上。

　　 “你是個什麼精貴玩意兒？桌上的飯菜怎麼就吃不得了？”

　　 “拉你嗓子了是吧？！嫌棄的話，今晚别給老娘吃飯。”

　　 她看重閨女從顧家帶回來的好東西是一回事。

　　 可在她的眼裡，丫頭片子就是賠錢貨，别想占用這些精貴的好東西。

　　 瑞詩震驚地捂着陣陣抽疼的腦袋，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

　　 她這兩天腦袋上挨過的打加起來，甚至比她跟顧阿娘在一起生活後，幾個月加在一起還要多好幾倍。

　　 顧阿娘就從來不曾打過她。

　　 更何況，她自認為提出的要求并不過分。

　　 不過是五個雞蛋罷了，還是從他們顧家拿過來的，她這個做小主子的，憑什麼不能吃？

　　 “娘......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外祖家了。”

　　 瑞詩看向定氏，“哇”的一下，失聲痛哭起來。

　　 “滾！你有種現在就給老娘滾！”

　　 張婆子才不會慣着個丫頭片子，但凡有誰敢挑戰她的權威，她定要讓那人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娘！您先消消氣，這大晚上的，你讓四丫一個小姑娘上哪兒去啊！”

　　 “再說了，看在咱們拿回來這麼多好東西的份上，您就讓一讓她，又怎麼樣嘛。”

　　 定氏握住老娘的手，對她使着眼色，不住地勸和着。

　　 “哼！拿過來這些東西？”

　　 “你們母女兩個，一年到頭就拿了一回東西過來，雖說精貴了些，又怎麼了？”

　　 張婆子整個人都在氣頭上，尤其是看見老大媳婦，還梗着脖子不肯起來的樣子，隻想找個人上去踹幾腳才解氣。

　　 “哎喲！娘！”

　　 “不止！可不止拿了這些吃食回來呢！”

　　 定氏緊緊地拽住老娘的手，把她往旁邊拉開幾步，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小聲嘀咕着。

　　 不一會兒......張婆子臉上的怒氣，明顯地舒展開來，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閨女，嘴角再次露出笑意。

　　 “你說的可當真？沒有蒙我吧！？”

　　 定氏的巴掌把兇脯拍得“啪啪”作響，就差沒有指天發誓，向老娘立下保證。

　　 “當真！自是比那真金白銀，還要真呢！”

　　 母女二人的眼神發亮，齊刷刷地看向放聲大哭的四丫。

　　 “兒啊！快别哭了，娘的心都讓你給哭碎了。”

　　 定氏哄好了自家老娘，上前一把摟過大哭不止的四丫，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剛才我跟你姥姥都說好了，今天太晚了。”

　　 “明天！等明天一定給你做雞蛋羹吃。”

　　 小姑娘早在放聲大哭，卻沒有人理的時候，就後悔了。

　　 這裡不是顧家，她的身邊沒有了一衆追捧，哄着她的下人們。

　　 更沒有了村子裡，圍着她轉要吃食的玩伴們。

　　 在外祖家哭鼻子，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眼下定氏一哄，她立馬止住了哭聲，淚眼汪汪地看向娘親。

　　 “真的？你可不許騙我哦。”

　　 “明天要是沒有雞蛋羹，我就自己一個人回餘家村，再也不來了。”

　　 沒有好吃的，更沒有好喝的，真不知她走這麼遠的山路過來，圖些什麼。

　　 “有！有！有！”

　　 “我家四丫要吃什麼有什麼，明天不僅有雞蛋羹吃，還給你弄肉幹炒個菜。”

　　 “單給你一個人吃，這總行了吧？”

　　 定氏不住地哄着閨女，絲毫沒在意她說出來的話，已經得罪了全家人。

　　 當然......被她哄好的張婆子除外。

　　 “乖，快坐回去吃吧！”

　　 “你看看，家裡那些表哥們都還沒地方坐呢！”

　　 能在定家吃飯時上桌，有一席之地，那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尤其是四丫，隻不過是個五歲多的丫頭片子。

　　 這就更加稀罕了。

　　 隻是沒有辦法，誰叫她現在，有個十分有錢的顧阿娘做養母呢？

　　 “行了！想吃飯的都好好坐着，開始分糊糊了。”

　　 張婆子朝楊氏看了一眼，一臉厭煩地側過頭去。

　　 衆人的心思各異，味同嚼蠟般地吃着碗裡的食物，一顆心都飄到了擺在一旁的肉幹和雞蛋上。

　　 隻是......再沒有人敢開口，說現在就要嘗嘗這些東西的味道。

　　 大房的幾個孩子們，看着跪得筆直的娘親，默默地低下頭。

　　 一時間，定家的小院子裡，除了衆人吃飯時發出的“呼呼啦啦”聲，再沒有了其他的動靜。

　　 顧千蘭随意地吃了些東西，安頓好瑞書，便獨自朝着村東頭，琴嬷嬷家的舊宅子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