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景然從飯店出來，徑直去了公交站台。

　　 “景然，上車。”

　　 卓景然等了一會，沒有等來公交車，等到一輛吉普車停下來，方大伯的黃秘書彎腰跟他打招呼。

　　 \"黃秘書!\" 卓景然滿臉喜色地應道，聲音裡透着詫異與驚喜。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車旁，迅速拉開車門，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然後，他一側身，彎腰鑽進車内，坐穩後輕輕關上車門。

　　 “你小子，什麼時候來的市裡？怎麼沒到我那裡去坐坐？”

　　 卓景然剛坐上去，聽到方大伯的責問聲。

　　 卓景然回頭，看到坐在後排的方大伯和一個跟方大伯差不多年紀的男人。

　　 卓景然忙欠身問好，“方大伯好，您好！”

　　 方大伯點點頭，對身邊的男人說道：“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方遠的同學，卓景然。景然，這是我大學同學，老梁，你叫他梁伯。”

　　 “梁伯好，晚輩卓景然，方遠的高中同學。”卓景然朝梁志龍欠身問好。

　　 梁志龍朝卓景然點點頭，眼神裡帶着幾分探究與審視。

　　 方大伯看着卓景然，問道：“今兒怎麼來市裡了？”

　　 卓景然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當地說了此行的目的。

　　 方大伯聽說他來跑貸款，問道：“打算貸多少?進展如何？如果銀行不放貸，你打算如何做？”

　　 卓景然從包裡拿出貸款申請書遞給方大伯。

　　 “這是貸款申請書，方大伯看看。我們剛與銀行接觸，幾乎沒有進展。”卓景然實事求是的回道。

　　 方賢打開申請書，一眼看到貸款金額，問道：“打算貸二十萬？”

　　 卓景然點頭，“是，打算貸二十萬，貸三年。”

　　 方賢說道：“這可不是筆小數目。”

　　 言外之意， 銀行不見得會放款。

　　 卓景然點點頭，說道：“我知道。銀行現在的利息是六個點，貸二十萬，銀行一年可以得到一萬二的利息，。

　　 三年的時間， 除了本金，銀行可以拿到三萬六，穩賺不賠的生意，銀行應該不會拒絕。

　　 當然，我們也做了兩手準備， 萬一銀行不放貸，我們就另辟蹊徑。”

　　 方大伯看了看申請書， 把申請書遞給梁志龍。

　　 笑着搖頭道：“你們生産隊太窮太小，沒有任何可以抵押的東西，銀行怕你貪他的本，你這個貸款，我看懸。”

　　 卓景然笑笑，說道，“我明白，咱們剛剛起步，銀行有顧慮，正常！”

　　 方大伯靠着椅背，看着卓景然似笑非笑地道：“我聽方遠說，你們去京北時，直接訂下了罐頭廠所需要的設備。

　　 再有幾天，那些的設備就該到了吧？

　　 這個時候才來貸款，是不是有點晚了？

　　 你小子，老實說，是不是根本沒打算貸款？”

　　 卓景然心裡咯噔一下，不愧是在官場沉浮幾十年的老狐狸，一眼就瞧出他的意圖。

　　 面上笑着否認道，“貸款的事，一直在計劃之中，這段時間事多而雜，耽誤了進展。”

　　 方大伯笑笑，不再談論貸款的事，轉而問道：“你另辟的蹊徑是什麼？方便透露嗎？”

　　 卓景然笑着搖頭，“這個是機密，不能對外說，等罐頭廠運轉起來，我再來給方大伯當面彙報。”

　　 “好吧，我等着,等你的好消息。今天去我那裡坐坐？”方大伯笑着問道 。

　　 卓景然歉意的搖搖頭，“今天不行， 下午還要去建行，然後還得趕回去。

　　 就這兩天， 機械那邊的設備該到了。家裡有一堆事等着，确實走不開，還請方大伯見諒。”

　　 “好吧，你去忙吧，不留你了。下回再來市裡，到我那裡去坐坐，咱們伯侄好好說說話。 ”方大伯說道。

　　 卓景然趕緊應下。

　　 黃秘書将車停到建行門口，卓景然跟車上的人道别。

　　 卓景然下車後，梁志龍問道：“他不打算貸款，還跑銀行做什麼？不貸款，他哪來的啟動資金？”

　　 方賢沒有直接回梁志龍的問話，看着前面的路說道：“這個卓景然，極不簡單，腦子活得很。甯縣紡織廠，你知道吧？”

　　 梁志龍點頭，“知道。甯縣經濟的頂梁柱。怎麼？這小子和甯縣紡織廠有關系？”

　　 方賢先搖搖頭，後又點點頭，“關系談不上，也算有關系吧。

　　 這樣說吧，若不是這小子，甯縣紡織廠早在十年前就倒閉了。”

　　 “哦？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梁志龍側了側身，看着方賢說道。

　　 “十年前，國家最困難的那幾年，各行各業都陷入困境。

　　 甯縣紡織廠生産出來的布積壓在倉庫裡，貨出不去，錢自然進不來。

　　 最開始，廠裡給工人發百分之八十的工資，後來降到百分之五十，

　　 不久又降到百分三十，最後，連百分之三十也發不出來。

　　 工廠發不出工資，你可以想想，多可怕的事？

　　 王緻洋的兒子王君和卓景然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

　　 卓景然聽了王君說紡織廠的事後，直搖頭，還說，你爸怎麼那麼笨，

　　 沒有訂單找上門，那就走出去找呀。山不過來，咱就過去，活人還讓尿憋死不成？

　　 王君問他，往哪裡走？大家飯都吃不飽，誰有閑錢買衣服？

　　 一件衣，誰家不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再三年。

　　 你猜這小子怎麼說？”

　　 梁志龍問道：“他怎麼說？”

　　 “這小子說，那就想辦法，去找那些一件衣裳不用穿九年的人。

　　 比如部隊，當兵的，年年發新衣裳。王君回去就給他老子說了這事。

　　 王緻洋本來就是軍人轉業到地方的。被這小子一句話給點醒了，當即就找關系，将那批貨賣了出去。

　　 直到現在，甯縣紡織廠百分之八十的訂單去向部隊。

　　 王緻洋到現在，還記着這小子的情。

　　 這小子辦菌廠，做的第一單生意，是跟紡織廠的交易。”

　　 梁志龍詫異，“十多年前，這小子才多大？十歲左右！”

　　 方賢點頭，“是，十歲，初一，他小學連跳兩級，比方遠他們要小兩歲。

　　 你，我十歲在幹嗎？哪能想到這些？

　　 我給你說，二十萬，對很多人來說，是天文數字，是難事。

　　 對這個小子，就不是事，銀行不做他的生意，白白丢了三萬六的利息，才是傻。

　　 你主管經濟，好好抓牢這小子，他會給你驚喜。”

　　 梁志龍點點頭，“謝謝提醒，能在生産隊辦菌廠，辦罐頭廠，确實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