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是你我的錯
這世道,誰家都沒有多餘的能力養一個閑人。
而且就蘇楠這情況還得吃藥,不說藥錢了,就說這煎藥也是個大麻煩,每家每戶的勞動力都得下地掙工分,除了一些奶娃娃和老人。
但老人和小孩子哪裡煎得好藥?
就黃老漢所知,肖家年前剛修了新房子,這會兒估計也錢袋空空,手裡沒有多少餘錢了,不光如此,外面還欠的有債,就算要對蘇楠負責,也沒有白養着的道理。
況且這蘇楠摔傷,也不能把責任全都算到肖家大小子頭上,誰讓她自己人生地不熟往山上亂跑的?
肖方池自然也考慮到了現在自家的情況,于是沉默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倒是想負責到底,但這個家不是他當家作主,他也不能這麼自私,讓全家幫他承擔一切。
“蘇知青的活我幫她幹,知青點的環境不适合養傷,她先在我家住下,直到傷好。”想了許久,最後下了定論。
“哥,你一個人怎麼幹得完兩個人的活?”肖方芸第一個不同意,站出來反駁。
本來肖方池就是肖家的主要勞動力,每天要拿最高的工分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在今年年底分完糧食後,還完外面欠着的建房錢。
但是滿工分哪裡是那麼好拿的,全村能拿到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分的活也是又苦又累,就算肖方池的老爹是大隊長,也不能改變這一事實。
村子裡的人一個比一個精明着呢,平時大隊長把自家的女同志分到輕松的活上,睜着眼閉着眼也就算了,因為輕松的活代表着工分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
但滿工分,呵呵,要是給自家人安排個容易的活計,那大家夥兒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給淹喽。
所以肖方池每天晚上回家,無一例外都是累得倒頭就睡。
如果以後還要幫着蘇楠做工,那不是玩命嗎?
“對呀,不妥不妥。”肖紅海也皺緊了眉,一臉不贊同。
“負責也沒有這樣負責的,住我們家可以,但方池你可不能真的傻到去幫她做工啊,累死人了。”羅瓊枝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眼皮聳拉着,看着兇巴巴的。
如果真按照方池的說法那樣做了,豈不是相當于自家白養個女娃娃?
正當衆人争執不休時,一直冷着臉的周讓開口打斷他們的對話。
“不用你們管,我來管。”他那堅定的語氣,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說完,就邁步進了房間,見蘇楠還在昏睡,但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一顆提着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
肖方池追進屋内,唇角緩慢扯了扯,像是想說什麼,但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一句:“還是讓蘇知青住在我家吧。”
默了默,又補充了一句:“知青點的環境你也是知道的,那麼多人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會磕着碰着,怎麼養傷?”
“我帶她去醫院。”
聞言,肖方池輕咳了一聲,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解釋道:“可能你們剛來不太了解,我們這兒醫療資源短缺,所以無論是公社的醫院,還是縣城的醫院,除非是特大疾病,否則住院的話最多隻讓住三天。”
周讓坐在椅子上,手緊緊握在一起,頭一次感到無力,如果這裡是滬市,一切都将變得簡單,但偏偏這裡是人生地不熟的肖家村。
“有錢也不行嗎?”周讓轉過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行。”肖方池清了清嗓子,看着周讓的後腦勺,在心裡腹诽道:這人不光長了一張富貴臉,就連說話都一副我錢多的欠揍模樣。
周讓默然垂首而坐,眼睛緊盯着地面,半響後,才低聲冒出一句話來:“我跟你做個交易。”
話音剛落,肖方池就連忙擺手:“違法亂紀的事兒我可不做,交易不就是投機倒把。”
“你知我知。”言外之意,二人都明白。
“你也是當兵回來的吧?怎麼能有這種想法?”肖方池轉過身關緊房門,确保沒人能聽見後,才低聲不解道。
之前在山上交手的時候,肖方池就發現了,周讓的身法跟軍隊的一些招數有相似之處,于是才下此結論。
“那又如何。”我連黑市的勾當都幹過。
見他坦坦蕩蕩承認了,沒有一絲難堪,肖方池簡直不敢置信,還想開口拒絕,但下一秒就被周讓一句話堵得發不出聲來。
“我和蘇楠同志是搭檔,她獨自上山我卻沒有發覺,是我的錯,她上山被你突然出現吓到滾下山坡,是你的錯。
我現在出錢出票讓她吃飽,是我的責任,你現在出房子讓她安心養傷,是你的責任。”
“聽明白了嗎?”
陽光透過窗棂灑落在周讓搭在膝蓋上微抖的修長手指,照明他内心潛在的不安。
還好,最後沉寂的空間被一聲微弱的“嗯”劃破,肖方池還是妥協了,答應了這莫名其妙的“交易”。
黑暗降臨,沒有娛樂活動的農村恢複一片甯靜,隻偶爾聽得見幾聲狗吠聲。
鄉下通電的地方很少,所以現在還是煤油燈當道,這東西說便宜也便宜,說貴也貴,但還是有很多人家舍不得用,為了省下煤油錢,甚至早早就睡下了。
當然更多的是因為白日的辛苦勞動,讓他們沒有精力幹别的了,隻想好好睡覺,以保證能用一個體力旺盛的身體去迎接明日同樣勞累的工作。
肖家也不例外,早早就熄了燈,但在一片漆黑中,隐隐約約傳來幾道争執聲。
“你說你哥怎麼這麼傻,說讓人住就住了,搞得現在你都沒地方睡,跟我個老婆子擠一塊兒。”羅瓊枝翻了個身,越想心裡越不得勁。
肖方芸本來快睡着了,但是卻被自家奶奶隔三岔五的抱怨聲給吵醒了,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不耐煩,但還是一把抱住羅瓊枝,好言好語地開口維護道。
“我最好的奶奶,我哥那是有情有義,敢作敢當呢,再說了,我可樂意跟您睡了,小時候都是您帶着我,現在長大了都好久沒這麼親熱了。”
肖方芸撒着嬌,幾句話就把羅瓊枝給逗得眉開眼笑。
“好了,快睡吧,你明天還得上工呢。”
聞言,肖方芸松了口氣,砸吧了一下嘴,扯了扯被子,一翻身睡覺去了,沒一會兒,就傳來平穩的呼吸聲,顯然是睡熟了。
而在他們隔壁的屋子裡,一股濃郁的香味正緩緩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