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受傷
秦紹延擡眸沒說話, 不過也沒敢再擺一張臭臉。
見他不問, 杜喬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既然他能忍住不打聽,她當然也不會主動告訴。
兩人走出國營飯店,各懷心事。
“咱們去哪裡?”男人開口問。
杜喬沒什麼興趣溜達,提出想回家。街邊有小孩子在玩老鷹抓小雞, 她不自覺地多看兩眼。
像她小時候從來沒玩過這種遊戲, 不是不想玩,而是外公不允許她玩,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童年好像缺少很多快樂?
回到家, 兩個孩子正在院子裡玩沙包,見他們回來了, 旺仔扔出手裡的沙包砸在秦紹延的身上,嘴裡還嚷嚷着, “打中爸爸了!他輸了!該他打我們了!”
可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 秦紹延已撿起沙包扔了過來,并準确無誤地砸在旺仔身上。
旺仔一下子懵了, 小奶糖則被逗得哈哈大笑。
“這不算!我還沒說開始呢?”
“不如,咱們玩老鷹捉小□□,我當老鷹,你們當小雞, 讓媽媽當雞媽媽?”
杜喬側頭看向秦紹延, 眼底藏着詫異。
孩子們一聽換遊戲玩,全都拍手叫好, 旺仔高高舉起手,大聲說道:“我要當老鷹,你們當雞!”
“行, 來吧。”
很快,這一家四口在院子裡玩起了老鷹捉小雞,雖然年過二十歲才玩這種幼稚遊戲,但杜喬依然玩得很開心。
之後他們又玩了許多小孩子玩的東西,比如挖坑彈玻璃球,拍啪叽,還有跳皮筋,直到晚上快開飯了才結束。
秦正卿笑呵呵地問他們,“怎麼?玩過瘾了?我看你倆比孩子玩得還高興。”
杜喬不好意思地揪了揪通紅的耳朵,忙提出要去廚房幫忙。
秦家客廳新置一台黑白電視機,每天吃過晚飯後,孩子們都會和太爺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每當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化身為好奇寶寶,盯着電視機裡的小人問這是什麼,那又是什麼?
而秦正卿也會一一解答,十分有耐心。
杜喬對電視機不太感興趣,吃過晚飯後便回房間刷題去了。
還有不到一年時間就要高考,為了能考上理想大學,她願意多花心思在學習上。
秦紹延也看出她的刻苦,每天都陪她一起複習。
他坐在旁邊見她把練習題都刷完了,才裝作不經意地問:“今天蔣衛找你什麼事?”
見他終于問了,杜喬收起練習冊,朝他眨眨眼睛故意逗弄道:“這是秘密,我不告訴你。”
男人心中默默冒出酸氣,他想拿出氣勢起身就走卻又忍不住認慫。
“真的不能說?”
瞧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兒,杜喬終究不忍心再逗他,“蔣衛請我幫個忙,在離開京市之前陪他去掃墓。”
“哦。”秦紹延肅着臉,沒再說話。
見他就是個悶葫蘆,杜喬都快被氣笑了,“你哦什麼呀?你有空陪我去嗎?沒空就算了。”
聽她這麼說,男人猛得擡頭,眼裡多了一絲光亮,“我當然有空陪你。”
“嗯,那就這麼定了,等蔣衛那邊告訴我具體時間,到時候咱們一起去。”
他們是初十離開京市,蔣衛定在初七這一天掃墓。
第二天,杜喬穿着一身素色衣服,秦紹延則是一身上白下藍的軍裝,兩人騎着自行車來到蔣衛家。
當蔣衛看到秦紹延也在時,并沒有說什麼,他們驅車去往墓地,神情都很嚴肅。
蔣母的墓埋在蔣家的祖墳,墓碑上沒有照片,杜喬也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
她先是三鞠躬介紹着自己的身份,再把買來的蘋果放到墓前,柔聲說:“記得您在信上提過愛吃這個,希望您喜歡。”
蔣衛看向她,眼底劃過一抹溫柔。
等拜祭完蔣母,杜喬和秦紹延先行離開了,蔣衛目送他們下山後,才對一旁的母親苦笑道:“您當初說讓我把您的筆友娶回來當兒媳婦,當時我沒同意,如今一看,媽還是您的眼光最毒。”
凡事沒有後悔藥,錯過了就錯過了……
從山上下來,秦紹延的嘴角一直勾着笑,杜喬見狀打趣道:“你來給蔣媽媽掃墓這麼開心嗎?”
他收斂笑意,可眼底的開心卻藏不住,“我隻是覺得和你一起給長輩掃墓感覺很好。”
杜喬似笑非笑地抿起嘴唇,決定看破沒說破。
在離開京市之前,他們還去了一趟四合院,房子保養得很好,為此杜喬又給看房子那對老夫妻一筆感謝費。
知道他們将要離開京城,秦紹延那些發小為他們舉辦了一個歡送會,地點是在莫斯科西餐廳。
如今大環境越來越好,人們的膽子也在漸漸變大。像這種高消費的地方他們不是吃不起,是以前不怎麼來,如今卻成了讓他們倍有面子的地方。
比起西餐,其實杜喬更愛華國菜,她隻點了一份牛排和一塊小蛋糕。
在座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吃西餐,怕不夠吃便點了很多東西,等真的吃上了才發現這玩意兒還挺占肚子。
有人見杜喬拿刀叉的姿勢非常标準,不免打趣道:“呦,你們夫妻倆是不是已經偷偷來過這裡吃飯了?背着我們偷吃不地道啊~”
杜喬想說沒有,卻被秦紹延搶先一步接過話,“拿刀叉這種事,看旁邊人怎麼做就知道了,這還需要學?”
“……”在座的幾個人覺得自己的智商再一次被碾壓了,他們也跟旁邊人學了但是沒學會。
這時,于美麗悄悄怼了怼杜喬,希望她能陪自己上廁所。
杜喬點點頭,跟着她走出餐廳。
問過服務人員,他們找到位于角落裡的廁所。
杜喬站在外面等待,卻意外看到一個熟人,這人正是已經轉業的韓銘文。
韓銘文也是來方便的,看見杜喬的瞬間,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和喜悅。
“好久不見,你也是來這裡吃飯的?”
面對這個家暴男,杜喬隻覺得後背發涼,她點點頭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如果不是還要等于美麗,她絕對會轉身就走。
韓銘文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笑着說道:“其實你應該感謝我才對,感謝我當初沒有告訴大家,楊蕾心裡藏的人是秦紹延。不然吐沫星子能殺死人,就算秦紹延問心無愧,也要沾上一身腥。”
杜喬聽完蹙眉,“你也說了我丈夫問心無愧,我相信隻要行得正坐得端,任何牛鬼蛇神都傷害不到我們。”
韓銘文隻是哼笑兩聲便離開了。
杜喬卻深深記住了他那意味深長的笑容……
初十這一天,他們一家四口踏上了回蘆葦島的火車。
比起京市的繁華,孩子們更喜歡蘆葦島的生活,有貓有狗還有一群大哥哥。
關于韓銘文,怕這人還存着壞心思,杜喬向秦紹延提了一嘴,男人聽後表情冷凝,沉思片刻後讓她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咣咣當當”十多個小時過去,他們終于到了金西市。
從金西市到蘆葦島還要坐兩個小時的船,每次坐船孩子們都異常興奮,而杜喬和秦紹延總要格外小心,以免他們發生危險。
船上有許多人都是家屬院裡的家屬,見杜喬從京市回來了,忙彙報道:“你們還不知道吧?白宇凡那孩子離家出走了!”
十六七歲的年紀正處于叛逆期,過年的時候被他爸打一頓就跑了。
“人現在找到了嗎?”杜喬不自覺地挺直脊背,臉上露出擔憂。
“還沒有呢,他爸媽都快急瘋了,正找人呢。”
島上就這麼大點兒的地方,如果再找不到,可能是掉海裡了……
等杜喬他們靠岸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白家。
當穆老師看到杜喬的那一刻,瞬間淚崩,“小喬,怎麼辦啊?宇凡他失蹤了!”
“因為什麼事啊?他怎麼會離家出走呢?”杜喬輕攬她的肩膀,給予安慰。
提到這個,穆老師一臉憤恨道:“這都怪老白!看見他兒子書包裡有一封情書,也不問清楚就是一頓揍,宇凡臉皮薄,哪經受過這種打?于是趁我們沒注意就跑了。”
此時,白父也十分懊惱,他向秦紹延訴苦道:“咱們小時候哪有沒挨過打的?他咋就不能碰了?小兔崽子還敢學人家離家出走了,等我找到他,一定要好好批評他一頓!”
這次他沒提“打”這個字,很怕再把人給打跑喽。
“這件事是你有問題,不怪孩子。”秦紹延沒給他留面子,說得很不客氣,“你為什麼不先問清楚再教育他?再說體罰不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白父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就算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也為時已晚。
當天,杜喬把兩個孩子放到楊春梅那裡,然後加入到找孩子的隊伍當中,除了他們,霍骁也來幫忙。
作為白宇凡的好朋友,霍骁把幾個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并沒有找到人。
聯想到白宇凡兜裡是有錢的,杜喬懷疑他現在并不在島上,也許去了金西市,但更遠的地方他應該不會去,因為沒有介紹信。
聽她這麼懷疑,大家在第二天去了金西市,想着霍骁年齡太小本想不帶着他,但這孩子執意要去,他們隻能把他也帶上。
金西市比蘆葦島大得多,白宇凡沒有介紹信不可能住在招待所之類的地方,就隻能躲在某個地方或是借住在别人家裡。
白家在金西市沒親戚朋友,大家齊齊看向霍骁。
霍骁沉思許久才想到一個人,“白宇凡曾經說過,他有個幹哥在金西市倒騰衣服,具體在什麼地方我不太清楚。”
這年頭倒騰衣服那是投機倒把,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黑市。
金西市有三個黑市,他們決定兵分三路去尋人,這樣能省去不少時間。
杜喬和穆老師一路,白父自己一路,秦紹延帶着霍骁一路。不管找不找得到,在下午四點之前大家在碼頭彙合。
經過抽簽,秦紹延和霍骁選了本市最小的黑市。
那裡在一大片廢棄的空地上,賣東西的小販不太多,不過東西倒挺全。
兩人從第一個攤位找到最後面,也沒找到白宇凡。就在他們将要離開的時候,霍骁卻眼尖地發現有個蹲在三輪車後面的身影很像白宇凡。
他連忙拽住秦紹延的衣角,着急說道:“秦叔叔,白宇凡好像在那兒呢!”
秦紹延随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心想:還真是那臭小子!
兩人十分默契地對視一眼,打算來個包抄。
而此時,白宇凡還傻呵呵地蹲在三輪車後,垂着頭盯向地面的黃土,隻希望他們趕緊走,他暫時還不想回到那個家。
隻不過,當他想要再次擡頭時卻被人用力按住了肩膀。
“你媽因為你都快急出病了,你好意思一直躲着嗎?”
白宇凡聞聲擡起頭,在看清是誰後,整個人都覺得臊得慌,“秦叔叔,你怎麼來了?”
“你說我為什麼來?”秦紹延薅着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語氣頗冷:“跟我回去,别讓你媽擔心。”
一直以來,白宇凡對他都是又敬又怕,對他不敢生氣,隻能瞪向霍骁撒氣,那意思是:你竟敢出賣我?
霍骁撇過臉,全當看不見。
無奈之下,白宇凡隻能乖乖答應和他們走。
“我要跟我幹哥說一聲,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怕他們不信又補充道:“放心,我不會跑的。”
量他也沒膽子再跑,秦紹延同意了。
等人走後,霍骁擔心地問:“秦叔叔你這麼相信他嗎?”
秦紹延輕笑反問:“他是你朋友,難道你不相信他嗎?”
霍骁皺眉想了想,覺得還是相信的。
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大喊一聲,“抓小偷啊!他手上有刀,大家要小心啊!”
瞬間,整個市場變得混亂不堪。
霍骁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一臉茫然,突然一匹受驚的棕馬朝他這邊飛奔而來,由于距離太近根本躲閃不及,就在馬蹄将要踏上他的時候,秦紹延一把推開他,自己卻因此而受傷。
那匹馬并沒有因為撞到人而停下來,霍骁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見秦紹延扶着手臂,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立馬被吓哭了,“秦叔叔,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沒躲開馬。”
此時,秦紹延疼得冷汗直冒,怕吓到孩子,他咬緊牙關,勉強扯出一抹笑說沒事。
周圍的人們見他受傷了,趕緊找來三輪車想将他送去醫院。
白宇凡也在這時候回來,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吓傻了。
“這怎麼回事啊?秦叔叔怎麼受傷的?”
霍骁一直哭,眼底盡是自責。
金西市隻有一家地方醫院。
大家齊心合力把人送去急診室,秦紹延已疼得陷入昏迷之中。
經醫生檢查,他身上又多處骨折,最嚴重的是右手手腕,也許會落下殘疾,幸運的是沒傷及内髒。
聽到這個診斷結果,兩個孩子腦袋裡嗡嗡作響,隻希望大人們能趕快來。
而此時,在金西市碼頭,杜喬他們苦等半天也沒能等來秦紹延和霍骁。
這讓杜喬有些着急,她東張西望半天,仍沒看到秦紹延的身影。這時,一個很瘦的男人朝他們這邊跑來,氣喘籲籲地問:“請問你們是白宇凡的家人嗎?”
聽他提到白宇凡,穆老師立刻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我是他媽,你是不是知道白宇凡在哪兒?”
男人沒功夫回答這個問題,忙說道:“我是他幹哥,他讓我過來傳個話,說秦醫生受傷了,讓你們趕快去市中心醫院!”
“你說的是秦紹延?”杜喬上前兩步,心髒猛跳個不停,“他怎麼會受傷?嚴不嚴重?”
“對,就是他!你們快去吧,他被馬踢到了!”
霎那間,杜喬隻覺得天旋地轉,她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一絲清明,下一秒便朝中心醫院的方向跑去。
白家夫妻也被這個消息吓到了,等他們反應過來後趕緊跟了上去。
在中心醫院。
秦紹延被送進了手術室,霍骁和白宇凡等在走廊,皆是一臉焦急。
等杜喬他們趕到時,人仍在手術室。
霍骁看向杜喬,原本已止住的淚水又開始不停地往下流,并喃喃自語道:“小喬姨,對不起…”
杜喬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手術室上,她怔怔望向大門,眸子裡盈滿淚水。
白宇凡走到她身旁,滿臉愧疚,“小姨,對不起,我不應該離家出走。”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受傷?”
白宇凡垂下頭,講了一遍事情經過。
白父聽完,一腳踹了過去。
“要不是因為你離家出走,你秦叔也不會受傷,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這一腳,白宇凡并沒有躲開,他死死握緊拳頭,任憑白父又打又罵。
杜喬見不得白父這樣打孩子,忙把白宇凡護在身後,“這事和他沒關系,誰也不想發生這種意外。”
穆老師也在這個時候拽住白父的胳膊,哭道:“要怪就怪你總愛打罵孩子!如果不是你,宇凡也不會離家出走,秦醫生更不會受傷!”
白父聽了,頹喪地蹲到牆角徹底不吭聲了……
之後杜喬又去醫生那裡了解具體情況,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秦紹延終于從手術室裡推出來了。
男人緊閉雙眼,臉色蒼白,身上多處打着石膏。
杜喬快步走到病床前,輕輕喚着他的名字,但回應她的隻有輕淺的呼吸聲。
“穆姐,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照顧他就行。麻煩你去我媽那裡告訴一聲。”
“小姨,我也要留下來。”白宇凡直愣愣地站在病床前,不複從前的吊兒郎當。
怕他一直自責,杜喬同意他留了下來。
霍骁動了動嘴唇,最終沒把請求說出口。
他恨自己為什麼還隻是個孩子?到了關鍵時刻什麼忙都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