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面容愈發肅穆,内侍不敢回話。
片刻之後,官家放下手中的劄子:“朕累了,要歇着。”
内侍應了一聲,立即上前侍奉。
等到官家睡着了,内侍才留下人值夜,自己則帶着幾個人往内侍省刑獄而去。内宮中貌似一片甯靜,其實就在天黑之後,有人被秘密送入大牢中。
内侍省大押班親自審訊,刑架上的内侍渾身是皿,身上多處皮開肉綻。
一盆鹽水潑下,内侍顫抖着醒過來,疼痛立即讓他開始發出慘叫聲。
“真的不是奴,”内侍胡亂地叫喊,“奴沒有送消息出去……”
大押班看一眼行刑的内侍,内侍抽出手中匕首上前。
大押班淡淡地道:“當日大殿中隻有你們幾個當值,到底是誰偷聽了官家與王大人說話?我有的是手段讓你們吐口,不如早些說出來,官家還會賞你們個痛快。”
話音落下,屋子裡仍舊一片求饒聲。
“奴冤枉。”
“小人……沒有……”
大押班闆起臉冷冷地道:“繼續審,打殘不怕,隻要别打死了……定要将那往出傳消息的人抓出來。”
官家身邊被安插了眼線,是他們内侍省的恥辱。
……
汴京城内。
一處庭院中跪着一個人影,他身上的鬥篷遮蓋住了他大部分面容,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有人打開門走出屋子。
他立即擡起臉。
月光之下,夏孟憲的神情異常焦急。
來人道:“主子不在汴京,你這樣又是何必?”
夏孟憲急着道:“若是家中再不伸手,恐怕我逃不過這一劫。”
來人道:“主子一直沒有約束過你,你也是三品大員,還不能靠着自己脫身?”
夏孟憲啞口無言,半晌才道:“是我這次太過大意,沒想到一樁小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來人道:“如果不是你急着救賀家和自家兒子,就不會被人拿住把柄。”
夏孟憲攥緊手:“我也是想要護住汴水的商路,順手解決了許懷義。”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了用處。
“這次之後,我願意去北邊,”夏孟憲道,“守住榷場的商路,再養出一個賀家,設法為主子籌錢。”
來人終于被說服,他開口道:“那我就再想想法子。”
夏孟憲臉上露出歡喜的神情,萬一事情不成,他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
王晏和許懷義一路急行,終于趕到了朱仙鎮,康亮在前面引路。
“山腳下有個丁家村,村口往西第二家就是喬大郎的住處,”康亮道,“我事先知會過裡正,他們會在村口等候。”
幾個人帶着衙差,這時候進村,定會驚動村民。但若是提前知會,就不會鬧出太大動靜。
康亮先在村口下了馬,裡正立即迎過來向衆人行禮。
康亮道:“我走之後,喬大郎可有出門?”
裡正搖手:“中途有一次想走,被我勸說了回去,眼下就在家中。”
說着話,幾個人往喬大郎家中去。
裡正上前敲門,卻沒人來應,他蹲下身隔着門縫向裡面瞧,屋子裡一片漆黑。
“可能睡着了,”裡正道,“幾位再等一等。”
王晏皺起眉頭,看向身邊的桑典,桑典會意,身形一動輕巧地翻過了院牆,然後從裡面打開了門。
就算這麼折騰,屋子裡依舊沒有動靜。
康亮皺起眉頭:“不對,喬大郎知曉我們會來,怎麼……”
一切太過不合常理。
這次不等王晏吩咐,桑典和幾個衙差已經先一步往正屋而去。
等到屋子裡點燃了燈火,裡正先喊叫一聲,因為在屋子亮起那一刻,房梁上映出了一個吊着的人影。
“死人了。”
“死人了。”
裡正身邊的村民呼喊着,驚起了村中其他人。
王晏和許懷義走進屋子。
桑典已經将吊着的人從梁上放下來。
那人眼睛半睜着,神情扭曲,身體僵硬,顯然已經斷氣許久。
許懷義端着燈湊過去看那人的脖頸,上面赫然有兩道傷痕,一道是向上垂吊留下的,一道則是向後勒絞的痕迹。
“該是被人加害的。”許懷義道。
康亮面色慘白:“我走的時候,他還活着,我能肯定……”
康亮話音剛落,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機宜司辦案,都給我讓開。”
顯然是那些人與王晏留在外面的衙差起了沖突。
衙差沒能擋住那些人,為首的徐玮徑直闖入屋子。
當看到地上的死人時,徐玮一雙小眼中透出幾分兇狠和陰鸷,他看了一眼王晏和許懷義,就下令道:“機宜司尋這奸細已久,總算确定了他的落腳之處,沒想到有人先一步殺人滅口。”
“在沒有查清一切之前,屋子裡的人不準離開。”
王晏擡頭與徐玮對視。
兩道視線撞在一起,徐玮下意識地一縮,不過他硬着頭皮頂住了傾軋而來的威懾,伸手入懷掏出一塊腰牌,似是用它來給自己加注:“但凡涉及奸細罪,機宜司可直接督辦,隻要查證幾位大人與奸細之事無關,立即就放你們離開。”
康亮似是被吓了一跳,半晌才道:“這人是喬大郎,怎會是奸細?”
徐玮道:“幾位尋來的時候,沒有查問清楚?此人頻繁在汴京和北邊之間來往,本官不知曉什麼喬大郎,就知道這人與北齊有關。”
“現在這奸細顯然是被人滅口,那滅口的兇徒恐怕與北齊有關,幾位大人總不想背上這樣的罪名,所以……還是配合我們辦案。”
王晏和許懷義要在天亮之前趕回城内,萬一柳會曾那邊出什麼差錯,王晏也能靠着官家的旨意穩定局面。
王晏盯着地上的屍身,片刻之後道:“這人不是喬大郎。”
這話自然不是與徐玮說的,他的目光落在康亮身上:“你故意引我們出城,将我們困在這裡。”
康亮臉上閃過一抹慌亂的神情,然後他強自鎮定地道:“王大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人……這人真的是喬大郎。”
王晏不再說話,擡腳向外走去,就在這一刻,從門口快步進入十幾個弓箭手,他們手中的羽箭齊齊指向王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