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見成落在最後，向祝曉敏低聲問：“這個石知青，我怎麼記着以前有過什麼事，怎麼也來競争當老師？”

　　 祝曉敏無奈：“就是錢元飛那樁案子的女人，她勞改兩年，過年前回來的，這次選老師，我們本來是說她的條件不行，可是她在大隊部撒潑打滾非要參加，我們也是沒辦法，隻好把她帶上。”

　　 姜見成點點頭：“你去看看吧，别出大事就行，我去陪教委的人。”說着，快走幾步往前趕。

　　 祝曉敏匆匆向留下的幾個知青交待：“你們把這裡清理一下。”跟在他的身後下坡，過了林子抄小路趕去打谷場，直到快到石闆橋，才看到帶石美君的那群人就在前頭。

　　 這個時候，秋收還沒有開始，隊裡的拖拉機還正閑着，拖拉機手聽到陳丹青傳話，已經趕到打谷場，也沒敢熄火，就停在那裡突突的等着。

　　 架着石美君的幾個大嫂雖然有膀子力氣，可是這一段路又是上坡又是下坡，山路不好走，跑的又急，還是累出一身的汗，看到拖拉機，一起喊：“好了好了，快到了。”半拖半架的帶着石美君往石闆橋上跑。

　　 石美君被拖着跑這麼一大段路，隻感覺到肚子不斷下墜，人已經疼的說不出話，隻能任由人拖着走。

　　 這個時候，兩邊的地裡還有好些給莊稼除草的男社員，看到這樣的場面，就都趕過來，七嘴八舌的問：“發生什麼事？”

　　 話剛問出來，就聽石美君突然一聲大喊，随着一聲嬰兒的蹄哭，布褲帶系着的肥大男式褲子滑了下來，一個帶皿的嬰兒就兜在褲裆裡，哇哇大哭。

　　 時間仿佛被定住，除了那個哇哇大哭的孩子，所有的人都傻了眼，站在那裡沒了反應，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個孩子身上。

　　 終于，滿頭大汗趕過來的江星宇打破了沉默：“聶一飛不肯來，他說孩子不是他的。”

　　 衆人被驚醒，可是眼前的情況委實從來沒有見過，一下子不知道該怎樣處理。

　　 就這個時候，人群後邊一個冷靜的聲音說：“已經生出來了，不用去衛生所了，麻煩大家送她回家，幫忙處理一下。”

　　 是剛剛趕到的祝曉敏。

　　 大嫂們回神，立刻七手八腳幫忙。

　　 孩子生下來，臍帶還沒剪，沒法單獨抱，這裡也沒有剪子，更沒法消毒。

　　 幾個大嫂直接把石美君的褲子扒了下來，把孩子包起來，用布褲帶紮住，兩個褲筒挽起來挂她脖子上，這才又架着往村裡走。

　　 百忙裡，也不知道是誰還說了一聲：“是個男孩兒。”

　　 人群聽到，立刻引起一陣議論。

　　 村子裡，大多還是多子多福的思想，這石美君連着生了三胎，胎胎都是兒子，偏偏不是奸生子就是父不詳，還真不知道是造孽還是福氣，倒是一個好肚子。

　　 這個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不要說孩子們在到處亂跑，連别的社員也正陸續收工，看到這個場面，也沒有人避諱，都跟着看熱鬧。

　　 石美君兩條胳膊被兩個大嫂抓着手腕架在肩膀上，脖子上挂着孩子，整個人虛脫無力，身不由己被拖着走，可是意識卻很清楚，眼看着人群聚過來，向着她指指點點，心裡也頗覺得難堪。

　　 從錢元飛的案子之後，石美君光着身子被遊街，就已經是一個衆嘲的人物，再不論這大半年的風言風語，不管是什麼人，對石美君都是骨子裡的瞧不起。

　　 大嫂們原也不是想管她，全是因為祝曉敏喊的那聲，這會兒隻想早點把事辦完，完全不管她難不難受，感覺到她掙紮，隻有抓的更緊，穿過半個村子，直接進了錢壯寡婦家的院子。

　　 院子裡，大丫剛打了柴禾回來，二丫正追着錢串子打，最小的那個坐在地上玩泥巴，看到這麼一群人進來，都驚的呆了，愣愣的瞧着，不知道發生什麼。

　　 一個大嫂立刻喊：“大丫，你快燒點水來。”話沒說完，已經進屋，把石美君摞在炕上，一個滿屋子找剪子和蠟燭，另一個出去找水。

　　 屋子裡，石美君全身虛脫，掙紮着把脖子上的孩子解下來丢在一邊，整個人已經沒有力氣，癱軟的躺着。

　　 屋子外，不知情的人群向大嫂們打聽發生什麼事。

　　 大嫂的大嗓門絲毫不壓着，大聲說：“你們說晦不晦氣，我們的小學選老師，本來是多大的喜事，她非得參加，講課講不好就算了，還當衆生孩子，真是個不要臉的。”

　　 當衆生孩子？

　　 衆人嘩然，七嘴八舌的問：“怎麼當衆生孩子？是當着縣裡教委的人？”

　　 “可不，在教室裡就鬧騰起來，我們帶到打谷場自己就生了。”大嫂氣哼哼的說。

　　 “就是，我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肯定。

　　 “我也看到了，本來以為有人受傷，過去幫忙的，真是晦氣。”另一個男人跟着說。

　　 一時間，人群又是一陣議論。

　　 大嫂又催大丫：“大丫，快燒水啊。”

　　 大丫一甩頭就跑：“又不是我媽，我才不管。”轉眼就沒了影兒。

　　 “這個孩子！”大嫂氣哼哼的嚷，“不是祝知青說話，誰會管她？”又沒辦法，四方招呼幾聲，誰家有現成的熱水拿過來。

　　 倒也有熱心的鄰居取了水過來，大嫂進去，見裡邊已經剪了臍帶，替孩子簡單清理了，拖着錢壯寡婦家的被單一包，也不再管。

　　 那邊祝曉敏得了個“母子平安”的消息，也沒有再跟進村去，轉身去了大隊部。

　　 找教委的同志們說明情況，又說：“我們原來也知道她不止能力不足，政審也不能過，已經拒絕她參加，更沒讓她上過課，隻是她鬧的大隊部不得安甯，隻好帶着她，也趁機讓她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哪知道又鬧出這麼件事。”

　　 姜見成也歎氣，向縣裡的幾個人說：“這村子裡的人，都是沾親帶故的，就是那個石知青也撇不開和村裡人的關系，工作不好做是真的。”

　　 谷滿倉接着說：“除去她，另外八名知青都是好的，這一年也都一直在代課，就從他們中間選兩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