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窘迫的氣氛在安靜的隻能聽到呼吸聲的房間裡,顯得那麼格格不入。空氣裡充斥着的那些過往,回憶,一點點的如同見縫插針的毒蟲般,肆虐開來。
魇離一聽到那個老頭的消息,一回想起那個老頭的模樣,直感覺頭疼欲裂。
紫倩蜷縮在靠椅中,眼睜睜的看着魇離這般急速變化的窘迫模樣,忽然沒來由的吃吃笑了起來,那樣甜美頑皮的笑容,終還是打破了那令人緊張到快要窒息的氛圍。
“瞧你那樣,我爺爺又不會吃了你。”紫倩打趣道。
“不會吃人,但也差不多了。”魇離歎氣道。“話說回來,那老頭究竟跟單無有什麼糾葛,數百年過去了,都還放不下?”
紫倩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他老人家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啊,他不想說出來的事情,誰還能有本事讓他交代。”
“連你這可愛的孫女都不行?”
紫倩瞪着大眼睛,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他老人家雖然脾氣是怪癖了一點,但他對現在的局勢還是很清楚的,他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更何況,我總覺得他尋找單無并不是因為某種仇恨,反而是什麼說不清的緣由。”
“你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哼,愛聽不聽。”紫倩故作生氣的丢下這句話,起身道“你有客人來了,需不需要我回避?”
魇離隔着厚重的房門看了一眼屋外,随即輕聲道“不用了,那妮子估計同你會很投緣。”
紫倩慵懶的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複又坐了下去“還好你識相,我可本就沒打算離開。”
房門處,一陣清風無形拂過,待得清風飄散,一襲藍裙,挾着淡點星光悄然浮現,素雅迷人的淡香一點點彌漫,恰到好處的停下,玄星那雙深邃的眼睛透過昏暗的光線,無聲注視着魇離身旁的紫倩,隻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已移動雙腳,緩步朝魇離走了過去。
“王。”她如是說道,态度不卑不吭,适可而止的恭敬,任何時候聽來,都是那麼的悅耳。
王輕輕點頭,身子雖不曾移動分毫,但是他的眼神,環繞着他的那股霸氣,卻是自玄星現身的那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紫倩小姐。”玄星的目光在話語落下的同時,迅速但卻不帶任何意味的移向了紫倩,平淡的話語出口。
那般稀有的聲音傳進耳朵,惹得紫倩心中一陣止不住的愉悅,隻見原本懶散的身子,立時端正了起來,其臉上的表情也現出一副故作的嚴肅,“小丫頭,可不要叫我小姐,顯得多老氣,你就叫我紫倩姐姐便好。”
玄星微微點頭“紫倩姐姐,你好。”
“嘿嘿,真乖。”紫倩說着,伸手就要去撫摸玄星的小腦袋,不過她的手卻在瞥見王眼中一閃而逝的禁止之意時停了下來,随即隻見她尴尬的縮回了手,窘迫的撓了撓頭。
“之前所說之事皆已得到妥善安排。不過,事情出了一些預料之外的偏差,需要王的指示。”玄星平淡的語氣裡,仿佛不帶有任何感情。
一旁的紫倩聽着這樣的話語,雖然心頭還是止不住的覺得舒适,同時卻不知緣由的覺得,明明還是名小女孩,過早的承受着不應該擁有的成熟,一定程度上來說,豈不是一種悲哀。
“是何偏差?”
“城外不久之後,将會有各城精銳趕來。”玄星如是說道。
“數量?”
“近十萬。”如此恐怖的數字自玄星口中傳出,仿佛隻不過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而已。
“嗯。”魇離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言語。
玄星端正的站在魇離側面,直直的盯着魇離的雙眼似乎一直沒有眨過似的,冰雪般的臉孔上,宛若此人早已看透了世間萬物,習慣了生死之事,這世界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具行将就木的屍體而已。
玄星沒有離開,她也沒有看向紫倩,她在等待,等待着魇離的再次開口,因為她知道,魇離會再次開口,隻不過現在他還沒有想起來而已。
一旁的紫倩,認真的注視着這兩人,聰慧如她,卻也一時間看不出來他們是在做什麼。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過去,紫倩都快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因為太過用力,而疲憊不堪了。
就在這時,魇離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突然瞥了一眼紫倩,旋即看向玄星,開口道“紫倩不是外人,有話你可以直說。”
玄星聽言,控制極好的目光,甚至都沒有移動過分毫,隻見她那張近乎透明的小嘴微微動彈,“王,你忽視了一名非常重要的人,而那人,有極大可能會改變格局。”
聽言,魇離眼露兇光,那樣的眼神,若是一般人接上,怕是要立時跪倒在地,不敢直視“誰?”
“千面人。”玄星淡淡說出這個足以令整個洪荒大陸都會為之感到震撼的稱呼。
“什麼?”千面人三字傳到空氣中時,最先作出反應的并不是魇離,而是紫倩,隻見她猛地跳了起來,因着驚訝,或者說是震驚,她的聲音都有些近乎于吼叫“不可能,千面人消失了五百多年,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這裡。再說,就算他出現了,我們也不可能沒有發現。”
直到這時,玄星才将視線重新轉移到了紫倩身上,特有的平淡之語再次傳出“千面人,身份成謎,影族對他不甚了解,以緻忽視,倒也不稀奇。”
“不可能,不可能。”紫倩得到了這般肯定的答案,立時急躁的來回踱步起來,片刻後,她再也忍受不了,沖着魇離幹脆直接的開口道“我要走了,千面人與我族關聯甚大,不得不防。”
魇離點頭,目送着紫倩的身影變得稀薄,直至消失。
玄星注視着紫倩離開的位置,深邃漆黑,仿佛無人可以看到盡頭的雙眼裡,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奇異光芒,若是此刻玄淵在場的話,他會看出,那抹光芒,盡數都是好奇。
陷入沉默狀态的魇離,從千面人的稱呼自玄星口中傳出的那一刻開始,便在思索一點:究竟是誰請來的千面人?朱厚?不可能,他沒有那麼大的能耐。事實上,以魇離對于洪荒大陸曆史的了解程度來說,整個洪荒大陸,可謂是沒有人能夠請得動千面人。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此人竟然會再次現身,并且還是在這不死城。
半晌後,魇離擡頭注視着依舊在等待的玄星,他從她的雙眼裡看出了後者的意思,于是他開口,隻不過這一次,語氣不如從前。“能否查出,千面人因何而來。”
話語出口,飄進玄星的耳中,然而玄星并沒有立即回答,她隻是死死的注視着魇離,不言,不語,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才聽她開口道“會很困難。”
“注意安全。”說出這句話的魇離,頓時明白了為什麼之前紫倩會說他變了。的确,他真的變了,若是往常的他,這樣的話語是絕對不會從他的嘴巴裡說出來的。
玄星靜靜轉身,仿佛根本未曾聽見來自魇離的那句關心的話語。微風拂過,玄星一如紫倩般,不聲不響消失不見,寬敞的房間,再次回歸甯靜。
魇離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甯靜并不會持續多久,下一位訪客,近在咫尺。
魇離扭頭望向窗外,揣測着即将到來之人是為了何事,紫倩?還是其他?回想起來,上一次他進入聖宮,還是自己終于做出了決定的那一天。
恍惚之間,時間過得還真是難以預料的迅速。
敲門之聲如期而至,魇離輕聲道“請進。”
厚重的木質房門,帶着吱呀之聲,緩緩啟開,單薄空擋的那隻袖子率先闖入魇離的視線,接着才是袖子的主人,不久前自己回憶之中的人物,單無。
魇離起身,對于單無,他不得不帶些恭敬之意。
單無那張冷漠到好似風霜雕刻過黝黑的臉龐上,半點表情都不曾浮現,他朝着魇離微微點了點頭,以示他的敬意。随即他便扭動腦袋,環視一周,迅速打量起這間屋子來,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之前城之本源所停留的位置,不過,隻有眨眼的功夫,隻聽見單無開口道“上一次進入聖宮,不是在這間屋子。”
“确實不在。”
“這裡,較為寬敞。”
魇離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單無那同樣空蕩蕩的腰間,兒時所見那柄劍鞘,已然不見。
一名無劍的劍客,往日聲名大噪的嗜皿劍客,皿神冷易的劍術造詣,達到了何種程度。
明明正瞧向其它地方的單無,忽的順着魇離的視線看向他自己的腰間,“劍,可有,也可無。心中有劍,即可。”
“極是。”
單無不無拘束的徑直走向了之前放置城之本源的那張木桌,伸出同樣黝黑,但卻黑中透着妖豔皿紅色的手掌輕輕撫摸起桌面。
魇離不發一言,注視着所發生的一切,無形屏障之後,婉兒忽的轉了個身,其呼吸已有了蘇醒的迹象。
然而單無根本不在意那些,隻見他在撫摸了一陣木桌桌面後,忽的擡頭看向魇離,開口道“王,如不介意,可否告知本來這桌上之物是從何處取得。”
魇離輕笑,他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從不需要過多言語。
單無得到了答案,再次開口道“我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已有數百年不曾出現。”
魇離想起他帶着婉兒離開之際,背後傳來的陰森視線,想必,那東西,便是單無所要尋找之物。
魇離還是輕笑,不言,不語。
單無知道還是不夠,便再一次開口“當年,那人迫我皿洗飛城。”
這樣的回答,已是足夠。魇離也知道,自己不便再多詢問。于是他緩緩轉身,不過在轉身之際,他輕聲道“那人可能已不在。”
單無擡腳,跟上魇離,同時保持着一定的間隔,“無礙。”
魇離擡腳,不急不緩穿過微微敞開的房門,走了出去,單無跟上,兩人呈現一種極為詭異但卻對身處其中的兩人而言,極度舒适的狀态,緩步前進。
大抵,英雄惜英雄。魇離了解單無,單無明白魇離,簡言之,兩人其實是同一種人。
陽光顯示出從未有過的耀眼奪目,光線落在身上,溫暖之感與體内的陰寒之氣,顯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路程不短,不長。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兩人來到前不久魇離才離開的院子,黑洞洞的翻轉反複扭動不止的漩渦,隐約有了虛弱的趨勢。
魇離停在漩渦前,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單無無聲上前,走到與魇離齊平的位置,突然停了下來,看了一眼魇離。
那樣的眼神,隻一眼,魇離便知道是為何意,于是他輕笑,手臂的姿勢,無比堅定。
單無點頭,随手從身旁的一顆綠意蔥蔥的小樹上折下一根細長的枝幹,扁平的樹葉一瓣一瓣落下,原本應該毫無分量的他們,掉落在地之時,竟生生的在地面上,印下了一塊快凹陷的痕迹。
“我欠你一份情。”留下這句話,單無擡腳,走進了漩渦。
站在黑影漩渦之前的魇離,目送着他離開,久久沒有移動。其身旁,無聲無息出現的兩人,自出現之時,便如魇離一樣,直直盯着前方,不作半點言語。
終于,魇離轉身。
兩人開口“城外,大軍将至,是否需要給以震懾。”
魇離仰頭,面朝炙熱的陽光,“不死城雖久不與外界聯系,但他們若以為我們沒有盟友,隻怕是錯的太過離譜了。”
兩人沉默,魇離擡腳前進“以不變應萬變,他們在這一戰上下得賭注太大,到時隻會落得個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