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衡之歎息一聲,接着語氣平穩地說道:“早聞音洛姑娘你才豔雙絕名動全城,拜倒在你的裙下之臣數不勝數。如果你隻是為了逃離那火坑之地,隻要你開口必會有大把的富商公子為你毫不眨眼一擲千金。而如今,你偏偏選了一條這麼迂回的路……你讓我很難相信,這一切隻是偶然。”
璎珞眨了眨眼,嫣然一笑,笑容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潋滟美态:“沒想到謝公子雖閉門不出,對外界發生的事竟都了如指掌。”
謝衡之淡然道:“并非我好事,隻是事關父親事關謝家,我便不能袖手旁觀。”
璎珞一雙秀眉微挑,笑容也漸漸的凝住了,臉上也帶了一絲凝重:“謝大公子大可放心,音洛隻是無根無基區區一弱女子,雖不幸淪落風塵,但也不是那以怨報德的宵小之輩。此番前去京都,隻是為了尋找故人。而你擔心的事情,我不屑于做。”
謝衡之長眸微動,看着眼前垂眼安靜喝茶的美麗女子,輕輕颔首道:“但願是我多慮了。”
謝衡之心裡知道,自從他第一眼看見這個女子,就知道她絕非一般女子可比。雖然表面上沉靜似水笑容楚楚,但他卻能清楚的看到那雙妩媚的眸底隐藏的無盡煞氣以及無來由的神秘狡黠。雖然知道這樣試探自己的恩人有點過分,更可以說有點不近人情,但是為了謝府上下,他不得不來做這個惡人。
兩人都是聰明人,也不再多問多說,隻是相視一笑。随後,謝衡之向璎珞拱手告辭,離開涼亭。
看着謝衡之離去的背影,璎珞隻是意味深長的悠然一笑。
轉眼,璎珞與翹兒來到謝苑已有半月,整天也無大事,隻是睡了吃,倒是難得的一番輕松閑散。不過,自從第一天見到謝閣老之後,這幾日在謝苑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這倒很是奇怪。璎珞在來之前已然對謝閣老這幾年的處境做了大緻的了解,這幾年,朝堂上風雲變幻,皇子們各有心思,可能是年紀大了,對這些權位之事也已看淡,一直是處于半隐退的狀态。最近的這一年多,一直與夫人公子長住于廊州這一别院,少了同僚和學生們隔三差五的上門叨饒和人情客套,一家人過得倒也安逸舒适。而在京都的官邸基本也隻有幾個家丁護院在守着,免得不至于荒廢掉。皇帝跟他是多年并肩的老友,當然也不計較,也就默許了,隻有朝中有緊要的事情商議決策才會宣謝閣老進殿面聖。而這一次,謝閣老走了這麼久,難道是朝中有事發生?
這幾天,璎珞照常去謝夫人處請安,陪她唠唠家常,偶爾也會碰到謝衡之。兩人倒也十分客氣溫和,仿佛那晚的對話不曾發生。但是,一直用一副探究的眼神看着璎珞的謝衡之,似乎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太過專注可能自己都沒有發覺到自己的失态。
璎珞心中暗哼了一聲:看來這謝大公子還真是不死心……
旁邊的謝夫人看到兒子如今這一反常态的神色很是奇怪,要知道他這個兒子對女色向來都興緻缺缺,就算面對着月晞公主那如火熾熱的性子都無動于衷的像一塊寒冰。而如今,明顯對這音洛格外關注,難道……?
待璎珞離開,謝夫人叫住了謝衡之,看着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兒子,謝夫人很是感慨,可惜了兒子這滿腹經天緯地的才華學識,因為體内餘毒未能根除的原因,這麼多年困在病床上無法同其他同齡的世家子弟一樣一展拳腳施展抱負,已是惋惜。
謝夫人目光慈愛,溫柔的問道“衡之,這幾日身體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謝衡之望着她輕輕笑道:“讓母親擔憂了,這幾日身子已大好,那症狀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
謝夫人面上很是欣喜,滿意的點了點頭,欣慰的說道:“這就好。”
謝衡之注意到了母親臉上不定的神色變化,開口問道:“母親是有什麼心事?”
謝夫人頓了頓,随即也無奈的笑了,哎……她這個兒子啊,還真是一副玲珑心肝,竟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然後看着他猶疑的問道:“衡之,你是不是對音洛姑娘有意?”
謝衡之面色微微一變,眸子裡一絲被人拆穿的慌亂一閃而過,但随即語氣十分堅決道:“母親,我與她之間隻不過泛泛之交,何來有意之說?再者她來曆不明去向也未知,兒子對她除了才情的欣賞和其身世的同情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謝夫人看着斬釘截鐵一臉凜然的謝衡之,也不再多問,隻是揮了揮手,“好了,衡之,是母親多心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待謝衡之出去,房内隻剩謝夫人和貼身嬷嬷,謝夫人沉吟片刻,也不知道是在跟嬷嬷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難道真是我多想了?”
謝夫人是喜歡璎珞不假,她這一生隻有一子,膝下并無女兒,看到美麗溫柔身世坎坷的璎珞自然會格外憐惜,再者要不是她,衡之多年痼疾也不會好的如此之快,這一番下來,謝夫人早已把璎珞當作了自己人。但是,喜歡歸喜歡,但是要嫁進謝府,成為衡之的正妻,這又是另一碼事。就算她心軟通融,但畢竟身份的差距、門第的懸殊和世俗的偏見,注定會讓謝府聲譽蒙羞。
翌日一早,璎珞正在房中看書,忽聽外面婢女通報,說謝閣老回府,請音洛姑娘去書房說有事要與她商議。
璎珞心道看來要跟這裡告别的日子不遠了。
稍稍穿戴梳洗了一番後,璎珞吩咐翹兒留在房中,然後自己一人單獨随着領路的婢女向謝閣老的書房走去。
不時,兩人已走到書房門前,婢女在門外通報後,璎珞推門而入,寬大的書房内,謝閣老面窗而立,隻見陽光從雕花窗格之間傾入,溫暖的撒在他的肩膀上,空氣中焚的是上好的雅緻檀香。璎珞朱唇微啟,輕輕道了一聲:“閣老大人。”
謝閣老聞言,轉過身來看到是她,一直緊皺的眉頭才有所松緩,也爽朗笑道:“這幾日在這小院住的可好?”
璎珞也垂眸微笑道:“一切都好。這幾日謝夫人對音洛格外憐惜照顧,音洛真是受寵若驚。”
謝閣老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你住的舒心就好。這幾日,老夫正好有事外出,答應好你的事早就該跟你有所交代,沒想到耽擱了這麼久……”說着,謝閣老從書桌上拿起一封信遞給了璎珞,道:“這是一封我的拜帖,你拿去。我已經聯系了京中好友,他家乃是皇商,家境殷實不說,也少了官場世家裡的厲害算計,照拂你們主仆二人應該不是難事。到了京都後,拿着這封拜帖去他府上,他便自會明白。還有,對外隻道你是我的故交之女甄氏,閨名璎兒,因雙親過世家中無長輩照拂特來京都尋親,至于其他,你便裝作與你無關。你明白了嗎?”
璎珞手裡接過信,聽完謝閣老這一番入情入理處處為她着想的安排後,心中隐有動容,沖着謝閣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半晌,隻是短短一句話:“音洛在此拜謝閣老大人。”
謝閣老看着神色溫柔眼神卻極為凝重的璎珞,輕輕颔首道:“京都這一去,也許風光無限也許艱難兇險,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望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