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同樣高大,同樣冷隽,同樣以兄長自居,但趙青河不是那個人。
趙青河能蹲下身為她放鞋,那個人隻會叫人把鞋絞碎,再讓哪個倒黴丫頭縫回原樣,做不到就打死。
死得是下人,最終目标卻是折磨她。
那個地方也有湖,幽綠死水常常漂起死人,而那人最喜歡把她帶到湖邊,告訴她如果不聽話,她也會死在湖裡。
“要不要我幫妹妹穿鞋?”
暖聲穿過心中最深的那片寒地,落了一層明光,夏蘇的眼睛重新清澈,語氣淡淡然,“江南的風光真是美,能一直住在這兒就好了……對不住。”
能說出幫她穿鞋的話,真是稀罕。
趙青河看夏蘇伸腳穿鞋,一點不覺得這樣盯瞧着有何不妥,隻是她的話讓心裡不太舒服,于是出手拽了一下她的頭發,立刻放開又舉起手來,表示他很規矩。
“你這慢死我,又沒良心的性子,居然還會傷春悲秋。不是已經住這兒了嗎?”他手一招,喬阿大過來。
夏蘇坐進車,聽趙青河贊喬阿大趕車像老把式,又說好福氣,喬嬸子賢惠,一雙兒子孝順非常。
扯一堆之後,趙青河說起搬家的事,問喬嬸子想不想找活兒做,又問喬阿大兩個兒子可有長工契在身,若是都沒有,可否考慮到新家幫工,月錢多少,還包吃住。
喬阿大笑得合不攏嘴,直道願意。
然後趙青河就回過頭來,叮囑她明日知會大太太一聲,新院子裡找夠人了,無需再買仆婢。
夏蘇才明白他對喬阿大說盡好話的用意。
甯可自己找人進來,也不要别人暗插耳目。
夏蘇本也打算回絕大太太,趙青河的日常作息自從和她統一之後,兩人的想法常常不謀而合,而他動起來又快,真是省了她的力。
明明最近遇到的事并不平靜,偏偏夏蘇感覺日子過得又平又順,安家落戶了得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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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彭氏蹬蹬蹬走進花園,驚散一群啄食的雀兒。
喂鳥的岑雪敏拍淨手裡的小米屑粒,微蹙眉,柔弱的嬌聲氣,“姨母何事大驚小怪?”
“還不是那傻大個趙青河嘛!”彭氏一屁股坐下,截住小丫頭送來的燕窩。
岑雪敏眼白白看彭氏喝了精光,好心遞上帕子。
“你道怎地?趙青河他們搬到七姑娘的園子住了,這會兒正往裡面搬呢。”
彭氏精俐鬼,秉持“撈一文是一文,省一文是一文”的原則,借侄女出衆的美貌撈了不少好處。
她以為趙青河是一條不斷的财源,誰知道,那麼快“死了”。
死了就死了,橫豎死人不能送錢給她用,她沒有念想。
不過,人沒死,幾個月後安然無恙返回,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又有好處可撈,卻想不到許久未上門的趙青河,一來就問她讨八百兩銀票。
他說,他那時腦子不清楚,和家裡老嬸子賭氣,做出的糊塗事實在不該算數。她要是幹脆,從前那些好處他就當孝敬她這個長輩,互不相欠。要是不還,那他就将這八百兩當作聘金,去回禀了趙大老爺,請長輩作主求娶岑家姑娘。
他還說,他有一本帳,記着大半年來送給岑姑娘的東西,也會一并交給大老爺,以顯他多麼誠心誠意。
彭氏當時氣傻了眼。
趙青河喜歡雪敏,知道的人雖不多,卻也不是半點風聲不走,全仗雪敏品性端良,從未落人口實。
那些好處多是首飾頭面之類的,雪敏當然不可能要,尋常的東西彭氏轉手就賣,還挺不錯的東西就收了起來,一搜逃不掉,難以自圓其說。
事關雪敏的清白名,而雪敏就算嫁不了趙家四郎,也肯定是趙府嫡子的正室,哪可能配給又窮又蠻的寡婦之子趙青河。彭氏不敢因小失大,隻好任心頭滴皿,老實還他八百兩。
還是還了,但彭氏對趙青河恨得牙癢癢,如今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心情糟透,不罵不解氣,隻希望他越來越倒黴,越來越窮酸。
彭氏氣哼哼道,“前些日子,七姑娘的園子擴建,又造獨廊,又重漆牆,還換了一整套黃梨木的家具,我那時以為六公子要搬過來,不知道多高興。結果呢?真是晴天霹靂!剛才聽小厮說有人搬來了,我過去一看,是趙青河院裡的那對老仆,坐着老馬破車進了趙府的門,就停在七姑娘園外那條新廊裡,拎下兩大布包。沒見過世面的窮土包樣,跟逃難似得寒碜,居然還好意思跟我打招呼,說今後是鄰居了,互相多照顧。你說,要不要氣死人?”
岑雪敏臉色也不太好看,怪得卻是彭氏,“我之前怎麼跟姨母說的?讓你别打着我的名收人東西,真是差點害到我。”
彭氏本來想岑雪敏幫着罵趙青河,聽她反而怪自己更多,立刻掉了臉子,“雪敏,這話可不能這麼說,要不是你總對趙青河和顔悅色柔聲細語,也不會讓蠢小子自作多情。收他東西的人雖然是我,但換得的銀子都記在賬上,漂亮首飾也都添進你的嫁妝箱,可别說你不知道,你娘那麼精明,不可能把你教蠢了。現在隻數落我的不是,你得摸摸良心,這一年多,我為你操碎了心。我害苦了你?天地良心!”
彭氏捶着兇,眼看要哭出淚來,卻讓岑雪敏沉沉的目光望得心虛。趙青河的貢獻裡,她自然也是撈了不少好處的,并不那麼無辜。
“姨母既然知道我娘沒有教蠢我,就别當我蠢人對待。那日趙三哥說得很清楚,還他八百兩,從此兩清。既然兩清了,姨母不要自己吓自己。住得近,也沒什麼。”另一盅燕窩上來,岑雪敏優雅吃起。
“可是……”彭氏的語氣明顯弱了,“萬一那臭小子說話不算話,趁着住得近,胡亂編派,非要娶你……”
岑雪敏毫不慌張,“趙三哥摔傷了頭,忘了從前的事,見我還能甩出狠話,我不擔心他再糾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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