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又拿奴婢打趣兒,”書雲一下子燒紅了臉,要不是顧忌着自己的身份,她早就一擡腿跑得沒影了,看徐珞笑的開懷,書雲又試探性地問道“小姐說的話可當真?”
“你家小姐我什麼時候說過的話不作數的?”徐珞白了她一眼,她雖然貪玩了些,可在這襄平城裡哪個不知道她向來是說一不二的誠信,兩顆珠子而已,她還不是那麼吝啬。
“那奴婢就先謝過小姐了。”書玉得了小姐的許諾,笑得眼睛都眯上了,忙不疊謝了她,生怕小姐一個反悔,将來不給她了。
見她這麼高興,徐珞忍不住調侃她“這麼急着謝我,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才不是呢,奴婢是惦記上小姐許的那兩顆珠子了。”
“見錢眼開的丫頭,這話别往外頭說,若是别人跟我來讨,我可沒那麼多份分給你們。”
“放心吧小姐,這話若是說出去了,讓劉嬷嬷聽到,奴婢珠子拿不到不說,還得被她扒掉兩層皮。”書玉一想劉嬷嬷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劉嬷嬷有多愛惜小姐的銀錢她還是很清楚的。
想起劉嬷嬷今日看曹公公收了禮時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書玉不禁額上出了冷汗,這若是讓劉嬷嬷知道小姐許了她東西,那還不跟她急了啊。
劉嬷嬷是愛财吝啬了些,可徐珞心裡明白“劉嬷嬷也是為了我好。”
“奴婢知道,不然剛剛夫人問起送禮這事時,小姐也不會說是劉嬷嬷的主意。”
徐珞不置可否的笑笑,打從她生下來就是劉氏在貼心照顧着,除了父親母親,便是劉嬷嬷最疼她寵她,她剛會走路,學說話的時候身上還帶着前世呼風喚雨戾氣,加上自個兒那會子的還是個沒斷奶的娃娃,伸不開胳膊展不開腿兒憋屈的很,劉嬷嬷沒少受她的氣。
她脾氣上來一個眼神兒都能讓人脊背發涼倒退三尺,可劉嬷嬷照樣供着她,有一年冬天,外頭飄着鵝毛大雪,她溜出去練晨功受了風寒,劉嬷嬷衣不解帶的在一旁伺候了她三天三夜,連自己生病的小女兒都不得照顧。
可憐那小丫頭病情加重,沒能救回來,聽說臨走之前一直喊娘,可劉嬷嬷卻沒能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這件事成了嬷嬷這輩子的遺憾。
那段時日,徐珞看着她那本性情開朗的奶嬷嬷一夜之間白了頭,經常見到她怔怔出神兒,整日裡說不了幾句話,直到有一次她睡醒了看見劉嬷嬷在她床頭背過身去哭,她才明白劉嬷嬷那一次次腫成桃核的眼睛是怎麼回事,第一次沒由來覺得心疼,回過神來時自己竟不自覺得抱着劉嬷嬷。
“嬷嬷别哭了,你還有珞兒呢。”習慣了刀尖上舔皿的日子,這種别開生面的體驗竟讓她有了一種溫暖的感覺,如山間的清泉潺潺而來,又如山洪般猛然傾瀉,這種熱淚盈眶的觸動讓她體會到什麼是喜、什麼是哀、什麼是割舍不下的情感。
從那以後,她開始了對新生的體驗,抛開任務,用心去體驗親情、友情以及這種主仆情,所有的人和事她隻需用心去感受,再沒有為了任務而挖空心思的窺探人心,而她也在這之後切實感受到原來這才是人生,這才是她曾經在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時夢寐以求的踏實感、歸屬感。
而這一切還要多謝劉嬷嬷,自己為劉嬷嬷掙得這點賞賜比起劉嬷嬷對她的心意來說不及萬中之一。
徐珞定了定思緒後,站定在屋裡的屏風前仔細瞧着,書玉也陪在一旁看。說起這屏風來,書玉難免心塞,這屏風不同于别家小姐的閨閣飾品,人家的屏風通常不是莺啊燕的,就是花啊舞的,可自家小姐也不知怎的,非要在這裱上一副大西地圖,好好一副花開富貴圖就這麼被糟蹋了。
“書玉,讓書雲傳書過去,蒼鷹就在禹城候着吧,”那裡是到襄平城的必經之地,也是進京的捷徑,如果他們離開襄平城去京城,不出十天便可達到禹城,恰好與蒼鷹彙合。
“是。”書玉神色凜然,全然不複之前與徐珞玩笑的模樣,嚴肅的神情與剛剛簡直判若兩人。她剛準備退下去傳令,低眉間瞧見伫立于屏風前的小姐右手的食指與拇指來回摩挲着,意識到小姐正在思索,想必還有話要交代,便住了足耐心等着。
“臨淵閣南下京城,叫幾位掌事同去,隐蔽好再與我們彙合,切記不可暴露行蹤。”
“臨淵閣?”書玉有點不敢相信。
這臨淵閣是小姐暗地裡培植的勢力,裡面全是小姐培養出的死忠之士,分布在襄平城以及臨近的幾座城中,隐匿在人群中,大到富商甲胄,小到販夫走卒,範圍之廣,根本想象不到這是一個七歲的孩子籌建起來的。
而現在小姐居然要這個龐大的組織整體南遷?還要在不被人發現的前提下,想想就覺得不可能,京城那種戒備森嚴的地方,一夜之間多出了這麼些身份各異的人,難免會讓人多心,雖然他們确信臨淵閣内部不會出什麼問題,但若是别人有心提防,他們便會處處難以展開行動。
“小姐,真的打算去趟那京城的水嗎?我們連底都沒摸過,就這麼貿然出動,是不是草率了些?”書玉不無擔憂地問道。
比起書玉的緊張,徐珞倒是顯得毫不在乎“是清潭還是渾水,攪上一攪不就知道了。”況且,現在皇上一旨诏書下來,他們是不想趟都不可能了,比起将來被動的應付,她倒不如提前謀劃好,以防不備之需,省的到時候被哪個不長眼的攪了她平淡安穩的新人生。
“隻是,一下子湧進那麼多進京城的人,怕是會引起各方的注意。”書玉考慮了半天,還是決定把這個疑問說出來。
徐珞贊賞的看着這個丫頭,她總算是長了點心,知道未雨綢缪了,隻是,這剛開竅的腦子還是欠那麼一點火候,“自然不會一下子湧進去,你以為咱們臨淵閣那幾位掌事是吃素的,這點道理都不懂?”
徐珞施施然走到炕幾邊上,瞧了眼那小丫頭,無奈的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這丫頭思考的怎麼比自己還專注,朗聲道“有他們在,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經徐珞這麼一點撥,書玉方恍然醒悟,常在小姐跟前兒打轉,她怎麼就忘了臨淵閣那幾位了?
“是!奴婢這吩咐下去!”說罷一溜煙兒的跑出去了。
徐珞朝着門口那人伸出去的手硬生生滞在半空,忿忿地喊道“喂...把我的春梅桂花酥餅送過來再走好不好?”
可惜,那個風一樣的女子已經消失在庭院中了。
徐珞以為自己要在這屋裡哀傷枯萎的時候,沒想到被母親破例放假的劉嬷嬷又出現在了她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