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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被多洛雷斯關禁閉

  對哈利來說,那天晚上在禮堂吃晚飯可不是一次愉快的經曆。他同烏姆裡奇大吵大嚷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使按霍格沃茨的标準衡量,這樣的傳播速度也是快得出奇。當他坐在羅恩和赫敏中間開始吃飯時,他看見周圍的人都在竊竊私語。有趣的是,那些交頭接耳的人似乎誰也不在乎他會不會聽見他們的議論。恰恰相反,他們好像巴不得他動怒,再次嚷嚷起來,這樣他們就能親耳聽到他是怎麼說的了。

  “他說他看見塞德裡克·迪戈裡被殺害……”

  “他以為自己跟神秘人決鬥來着……”

  “快别胡扯了……”

  “他以為自己在蒙誰呢?”

  “饒了我吧……”

  “我不明白的是,”哈利放下手裡的餐具,聲音顫抖地說(他的手抖得太厲害,刀叉都拿不穩了),“兩個月前鄧布利多告訴他們這件事時,他們怎麼就都相信了呢……”

  “問題是,哈利,我不敢肯定他們是不是相信了。”赫敏神色嚴峻地說,“哦,我們快離開這兒吧。”

  她重重地放下自己的刀叉,羅恩戀戀不舍地看了看剛吃了一半的蘋果餡餅,但還是跟着他們走了。人們一直盯着他們走出了禮堂。

  “你是什麼意思,你不敢肯定他們是不是相信鄧布利多?”他們來到二樓的樓梯平台時,哈利問赫敏。

  “唉,其實你并不明白事情發生以後是什麼情況,”赫敏輕聲說,“你從草地中央回來了,懷裡抱着塞德裡克的屍體……我們誰都沒有看見迷宮裡發生的一切……我們隻是聽鄧布利多說神秘人回來了,殺死了塞德裡克,還跟你展開了搏鬥。”

  “那是事實!”哈利大聲說。

  “我知道是事實,哈利,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沖我大聲嚷嚷?”赫敏不耐煩地說,“實際上,沒等大家完全理解這個事實,他們就都回家過暑假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他們讀到的都是你是個瘋子,鄧布利多是個老糊塗!”

  他們大步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返回格蘭芬多的塔樓。雨水啪啪地敲打着窗戶玻璃。哈利覺得這開學的第一天好像持續了一個星期,而他睡覺前還要完成那麼一大堆家庭作業。他的右眼皮開始一跳一跳地疼。當他們拐進胖夫人的那條走廊時,他透過一扇被雨水沖刷過的窗戶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場地。海格的小屋裡仍然沒有燈光。

  “米布米寶。”赫敏不等胖夫人開口發問就說道。肖像彈開,露出後面的洞口,他們三個爬了進去。

  公共休息室裡幾乎空無一人,差不多所有的同學都還在下面吃晚飯呢。克魯克山在一把扶手椅上展開身體,小跑着過來迎接他們,發出很響的呼噜呼噜的喘息聲。哈利、羅恩和赫敏在爐火旁他們最喜歡的三把椅子上坐定後,它輕盈地跳到赫敏的膝頭,把身體蜷成一個毛茸茸的姜黃色坐墊。哈利望着火苗出神,感到極度疲倦,所有的精力都耗光了。

  “鄧布利多怎麼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呢?”赫敏突然嚷了起來,把哈利和羅恩吓了一跳。克魯克山從她身上跳開,一副受到冒犯的樣子。赫敏氣憤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裡面填塞的東西都從破洞裡漏了出來。“他怎麼能讓那個可怕的女人教我們呢?而且還在我們參加O.W.L.考試的這一年!”

  “唉,我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從來就沒有過像樣的老師,是不是?”哈利說,“你知道是怎麼回事,海格告訴過我們,誰也不願意接這個活兒,他們說這份工作中了毒咒。”

  “這倒是,可是居然聘請了一位根本不讓我們施魔法的人!鄧布利多在玩什麼把戲?”

  “那女人還想讓别人給她當密探。”羅恩郁悶地說,“記得嗎,她說如果我們聽見有誰說神秘人回來了,她希望我們去向她彙報。”

  “她來這兒當然就是為了刺探我們大家的,這還用說嗎,不然福吉要她來做什麼?”赫敏怒聲說道。

  “别再吵架了,”羅恩正想張嘴反駁,哈利不耐煩地說,“我們能不能……能不能現在就做家庭作業,早做完早省心……”

  他們從牆角拿來書包,回到爐火旁的椅子上。這時候同學們陸續吃完飯回來了。哈利側着臉,盡量不去看肖像洞口,但仍然能感覺到大家都在盯着他。

  “我們先寫斯内普的那篇吧?”羅恩說着給他的羽毛筆蘸了蘸墨水,“月長石的……特性……以及它在……制藥方面的……用途……”他低聲嘟哝着,邊說邊把這些字寫在羊皮紙的最上面。“好了。”他在标題下面畫了道橫線,擡頭滿懷期待地望着赫敏。

  “那麼,月長石的特性以及它在制藥方面的用途是什麼呢?”

  可是赫敏根本沒聽,她正眯起眼睛看着房間那頭的角落,隻見弗雷德、喬治和李·喬丹正坐在一群看上去天真幼稚的一年級新生中間,每個新生嘴裡都在嚼着什麼東西,看樣子是從弗雷德手裡提的那個大紙口袋裡拿出來的。

  “不行,對不起,他們實在太過分了。”赫敏說着騰地站起身,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來,羅恩。”

  “我——幹嗎?”羅恩說,顯然是在拖延時間,“不——算啦,赫敏——我們總不能幹涉他們發糖給别人吃吧。”

  “你心裡很清楚,那些是鼻皿牛紮糖,要麼——要麼是吐吐糖,要麼——”

  “昏迷花糖?”哈利小聲提醒道。

  那些一年級新生就像被一把無形的大錘砸了一下腦袋,一個個在座位上昏了過去。有的撲通滑到了地上,有的隻是癱倒在椅子的扶手上,舌頭伸得老長。在一旁觀看的人多數都哈哈大笑起來,赫敏則挺起兇膛,大步流星地直沖弗雷德和喬治走去,這會兒他們正拿着帶彈簧夾的寫字闆站在那裡,仔細觀察那些神志不清的一年級新生。羅恩的身體從椅子上擡起一半,遲疑地懸在那兒片刻,然後低聲對哈利說:“她已經控制住了。”接着他把他那瘦長的身體盡量壓得低低的,縮在椅子上。

  “夠了!”赫敏威嚴地對弗雷德和喬治說,他們倆都微微吃驚地擡起頭來。

  “是啊,你說得對,”喬治點點頭說,“這個劑量看來是夠勁兒了,是不是?”

  “今天早晨我已經對你們說過了,不許在同學身上試驗你們的這堆垃圾!”

  “我們付錢給他們了!”弗雷德氣憤地說。

  “我不管,這可能很危險!”

  “胡扯。”弗雷德說。

  “冷靜點兒,赫敏,不會有事兒的!”李·喬丹寬慰她說,一邊在那些一年級新生中間走來走去,把紫色的糖果塞進他們張開的嘴巴裡。

  “是啊,你看,他們現在都醒過來了。”喬治說。

  有幾個新生确實開始動彈了。看到自己躺在地闆上或癱軟在椅子上,顯得非常震驚,因此哈利可以肯定,弗雷德和喬治事先并沒有告訴他們這些糖是做什麼用的。

  “感覺還好吧?”喬治親切地問躺在他腳下的一個黑頭發的小個子女生。

  “我——我想是吧。”女生顫抖着說。

  “太棒了。”弗雷德高興地說,可是緊接着赫敏就把他的寫字闆和那一紙袋昏迷花糖都奪了過去。

  “根本不是太棒了!”

  “當然是太棒了,他們都還活着,是不是?”弗雷德生氣地說。

  “你們不能這麼做,萬一害得他們中間有誰患上重病呢?”

  “我們不會讓他們得病的,這些糖我們已經在自己身上試驗過了,現在隻想看看是不是每個人的反應都一樣——”

  “如果你們不停止這麼做,我就要——”

  “罰我們關禁閉?”弗雷德說,聲音裡透着一種“我倒要看你敢不敢”的意思。

  “罰我們寫句子?”喬治嘲笑着說。

  房間裡在一旁觀看的人都笑了起來。赫敏盡量把身體挺得筆直,眯起眼睛,一頭毛蓬蓬的頭發似乎噼噼啪啪地閃着電光。

  “不,”她說,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抖,“但我要寫信給你們的媽媽。”

  “你不會的。”喬治說,大驚失色地從她面前退後了一步。

  “哦,會的,我會寫的。”赫敏毫不含糊地說,“我不能阻止你們自己吃這些無聊的玩意兒,但你們不能把它們拿給一年級新生。”

  弗雷德和喬治看樣子完全被吓壞了。顯然,在他們看來,赫敏的威脅是很陰險的一招。赫敏最後又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把弗雷德的寫字闆和那一紙袋花糖塞進他的懷裡,然後大步走回她爐火旁的椅子前。

  這時候,羅恩在座位上把身體埋得低低的,鼻子差不多跟他的膝蓋平行了。

  “感謝你的支持,羅恩。”赫敏刻薄地說。

  “你自己處理得很好嘛。”羅恩嘟哝了一句。

  赫敏瞪着面前空白的羊皮紙,愣了幾秒鐘,然後煩躁地說:“哦,沒有用,我現在沒法集中思想。我去睡覺了。”

  她猛地打開書包,哈利以為她要把書本收起來,沒想到她掏出了兩件奇形怪狀的羊毛織的東西,把它們小心地放在壁爐旁邊的一張桌子上,并用幾張皺巴巴的羊皮紙和一支破羽毛筆蓋住它們,然後退後一步觀看效果。

  “我的天哪,你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呀?”羅恩說,呆呆地望着她,好像懷疑她頭腦是不是清醒。

  “這些是給家養小精靈的帽子,”她尖刻地說,現在才開始把書本塞進書包,“我暑假裡織的。不用魔法,我織東西實在太慢了,現在回到了學校,應該能夠再織出一大批了。”

  “你要把帽子留給家養小精靈?”羅恩慢慢地問,“還用垃圾把它們先蓋起來?”

  “是的。”赫敏毫不示弱地說,把書包甩到了背後。

  “那是行不通的,”羅恩氣呼呼地說,“你不能欺騙他們撿起這些帽子。你給他們自由,他們也許并不想得到自由。”

  “他們當然想得到自由!”赫敏不假思索地說,但臉色轉成了粉紅色,“你敢碰一碰那些帽子,羅恩!”

  她走了。羅恩等她剛一出了通向女生宿舍的門,就把那些垃圾從羊毛帽子上清除掉了。

  “至少應該讓他們看清他們撿起來的是什麼東西,”他堅決地說,“反正……”他卷起那張寫着斯内普那篇論文标題的羊皮紙,“現在要把它寫完是不可能的了。赫敏不在,我根本沒法兒寫,月長石到底有什麼用,我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你呢?”

  哈利搖了搖頭,這才發現他的右邊太陽穴疼得越來越厲害了。想起還要寫那麼長一篇關于巨人戰争的文章,那疼痛更是如刀割一般。他知道明天早晨醒來,他肯定會後悔今天晚上沒有完成家庭作業。他一邊這麼想着,一邊把書本塞回書包裡。

  “我也去睡覺了。”

  他走向通往男生宿舍的那扇門,正好與西莫擦肩而過,但看也沒有看他。一閃念間,哈利仿佛覺得西莫張開嘴想要說話,他趕緊加快腳步來到安靜的、令人舒心的石頭螺旋形樓梯上,不想再忍受别人的挑釁和刺激。

  第二天早晨,天氣和前一天一樣灰蒙蒙的,細雨綿綿。吃早飯的時候,教工桌子上還是不見海格的身影。

  “可是從有利的方面看,斯内普今天也不在。”羅恩給他們打氣說。

  赫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給自己倒了一些咖啡。她似乎在為什麼事情暗暗高興,後來羅恩問她到底為什麼事開心成這樣,她簡單地說:“帽子不見了。看來家養小精靈還是願意得到自由的。”

  “這我可說不準,”羅恩尖刻地對她說,“它們大概根本就不能算衣物。在我看來,它們一點兒也不像帽子,倒更像是羊毛袋子。”

  赫敏一上午都沒跟他說話。

  兩節魔咒課後面接着是兩節變形課。弗立維教授和麥格教授先後都用了十五分鐘向全班同學強調O.W.L.考試的重要性。

  “你們必須記住,”矮個子弗立維教授尖聲尖氣地說,他像往常一樣站在一堆書上,這樣才能從講台上看到全班同學,“這些考試可能會影響到你們未來許多年的前途!如果你們還沒有嚴肅認真地考慮過你們的職業,現在應該好好想想了。與此同時,為了保證你們都發揮出自己的水平,恐怕我們都要比以前更加努力才行!”

  接着,他們花了一個多小時複習召喚咒,據弗立維教授說,這是他們的O.W.L.考試中肯定會有的内容。下課前,他前所未有地布置了一大堆咒語作為家庭作業。

  變形課的情況即使不是更糟,也好不到哪兒去。

  “如果沒有認真的學習、實踐和應用,”麥格教授嚴肅地說,“你們就不可能通過O.W.L.考試。我認為,隻要投入了時間和精力,這個班上的所有同學都沒有理由得不到變形課的O.W.L.合格證書。”納威不敢相信地歎了口氣。“沒錯,你也同樣,隆巴頓。”麥格教授說,“你的操作沒有任何錯誤,隻是缺乏自信。因此……今天我們要開始學習消失咒。消失咒要比你們一般在達到N.E.W.T.水平時才會練習的驅召咒簡單一些,但它仍然是你們O.W.L.考試中會出現的最難的魔法。”

  她說得很對。哈利發現消失咒難得要命。到兩節課快結束時,他和羅恩誰都沒能使他們用來練習的蝸牛消失,雖然羅恩抱有希望地說,他認為他那隻蝸牛的顔色變淺了點兒。而赫敏剛試到第三次,就成功地使她的蝸牛消失了,因此從麥格教授那裡為格蘭芬多學院赢得了十分的獎勵。隻有她一個人不用做家庭作業,其他人都必須連夜練習這個咒語,準備第二天下午再在那些蝸牛身上嘗試一番。

  有這麼多家庭作業要完成,哈利和羅恩有些慌神了。他們把午飯時間花在了泡圖書館上,好查找月長石在制藥方面的用途。赫敏還在為羅恩诽謗她的羊毛帽子而生氣,沒有跟他們一起去。下午,當他們去上保護神奇動物課時,哈利的腦袋又疼了起來。

  天氣陰冷,寒風凜冽,他們走下草坡、向禁林邊上海格的小屋走去時,感到有零星的雨點落在他們臉上。格拉普蘭教授站在海格小屋門前十米開外的地方等待同學們,她的面前有一張長長的擱闆桌,上面放着許多細樹枝。哈利和羅恩剛走到她身邊,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回頭一看,隻見德拉科·馬爾福大步朝他們走來,身邊圍着他那群形影不離的斯萊特林密友。顯然他剛才說了什麼特别好笑的話,因為等到克拉布、高爾、潘西·帕金森及其他人圍攏在擱闆桌旁時,他們還忍不住開心地咯咯直笑,而且他們都不停地朝哈利這邊看,因此哈利很容易就能猜出那個笑話說的是什麼。

  “人都來齊了吧?”格拉普蘭教授看到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的同學都到了,便粗聲粗氣地問道,“我們開始吧。誰能告訴我這些東西叫什麼名字?”

  她指着面前的那一堆細樹枝。赫敏騰地一下舉起手。在她身後,馬爾福龇着牙齒,學她上蹿下跳、急着回答問題的樣子。潘西·帕金森發出一聲刺耳的大笑,但幾乎立刻就變成了一聲尖叫,隻見桌上的細樹枝忽地蹿到空中,露出了它們的真面目,一個個像是木頭做的小精靈,每個都長着褐色的、疙裡疙瘩的腿和胳膊,每隻手上有兩根樹枝般的手指,而每張扁平的、樹皮般的滑稽面孔上都有兩隻圓溜溜的褐色小眼睛在閃閃發亮。

  “哎喲!”帕瓦蒂和拉文德說,這使哈利非常惱火。誰都認為海格從來沒有給他們看過什麼有趣的動物。必須承認,弗洛伯毛蟲确實有點兒乏味,但火蜥蜴和鷹頭馬身有翼獸還是挺有趣的,而炸尾螺或許有趣得過了頭。

  “姑娘們,請你們小聲點兒!”格拉普蘭教授嚴厲地說,抓了一把像是糙米一樣的東西撒給那些枯枝般的動物,它們立刻撲上去吃了起來,“那麼——有誰知道這些動物的名字?格蘭傑小姐?”

  “護樹羅鍋,”赫敏說,“它們是樹木的保護神,通常生活在魔杖樹上。”

  “格蘭芬多加五分。”格拉普蘭教授說,“不錯,這些動物是護樹羅鍋,格蘭傑小姐說得很對,它們一般生活在枝幹可以用來做魔杖的樹上。有誰知道它們吃什麼嗎?”

  “土鼈,”赫敏立刻答道,怪不得那些哈利以為是糙米的東西都在動個不停呢,“還有仙人蛋,如果它們能弄到的話。”

  “好孩子,再加五分。所以,如果你們需要在護樹羅鍋栖息的樹上采集樹葉或木料,最好準備一些土鼈作為禮物,吸引它們的注意力,安撫它們的情緒。它們看上去沒什麼危險,但如果被惹急了,就會用手指來挖人的眼睛。你們可以看到,它們的手指非常尖利,碰到人的眼球可不是好玩的。好了,如果你們願意靠近一點,拿一些土鼈,領一隻護樹羅鍋去——這裡的護樹羅鍋夠三個人分到一隻——便可以更仔細地研究它們。我希望下課前每人完成一張草圖,标出護樹羅鍋身體的每個部分。”

  全班同學都朝擱闆桌擁去。哈利故意繞到後面,這樣他正好站在了格拉普蘭教授旁邊。

  “海格到哪兒去了?”趁其他人都在挑選護樹羅鍋時,他問她道。

  “不關你的事。”格拉普蘭教授強硬地說,上一次海格沒能來上課時,她也是這樣的态度。德拉科·馬爾福那張尖臉上堆滿壞笑,他把身體探到哈利面前,抓住了那隻最大的護樹羅鍋。

  “說不定,”馬爾福把聲音壓得很低,隻有哈利一個人能聽見,“那個愚蠢的傻大個兒受了重傷呢!”

  “如果你不閉嘴,沒準你才會受重傷!”哈利幾乎不動嘴唇地說。

  “說不定他正在擺弄他對付不了的大家夥呢,但願你明白我的意思。”

  馬爾福走開了,一邊還扭頭朝哈利壞笑着,哈利突然覺得一陣惡心。莫非馬爾福真的知道一些情況?畢竟他父親是一個食死徒啊。會不會他掌握了海格的下落,而鳳凰社的人還沒有聽說呢?他匆忙繞過桌子,找到羅恩和赫敏,他們正蹲在不遠處的草地上,試圖說服護樹羅鍋安安穩穩地待一會兒,好讓他們把它畫下來。哈利掏出羊皮紙和羽毛筆,蹲在他們倆身邊,小聲地把馬爾福剛才說的話告訴了他們。

  “如果海格出了什麼事,鄧布利多一定會知道的。”赫敏立刻說道,“你要是顯出擔心的樣子,那就正好中了馬爾福的圈套,他就會看出來我們不知道事情到底怎麼樣了。我們千萬别去理睬他,哈利。來,抓住護樹羅鍋一會兒,讓我把它的臉畫下來……”

  “沒錯,”從旁邊那組人裡傳來馬爾福清楚的、拖腔拖調的聲音,“兩天前我爸爸剛跟部長談過話,聽那意思,魔法部真的下決心要采取嚴厲措施,扭轉這個地方不規範的教學了。所以,即使那個傻大個兒真的又露面了,他大概也會立馬被打發回家的。”

  “哎喲!”

  因為哈利把護樹羅鍋抓得太緊,幾乎都要把它折斷了。護樹羅鍋揮起尖利的手指,報複性地在哈利手上狠狠抓了一下,哈利的手上留下兩條又長又深的傷口。哈利丢下了護樹羅鍋。克拉布和高爾聽說海格會被開除就已經在粗聲大笑,現在笑得更厲害了。隻見護樹羅鍋使出全身力氣向禁林跑去,一個快速移動的棍棍小人兒很快就消失在樹根間不見了。當場地那邊遠遠傳來下課的鈴聲時,哈利卷起那張皿迹斑斑的護樹羅鍋草圖大步趕去上草藥課,他手上包着赫敏的手帕,耳朵裡還回響着馬爾福譏諷的笑聲。

  “如果他再管海格叫傻大個兒……”哈利惡狠狠地說。

  “哈利,别去跟馬爾福吵架,别忘了,他現在是級長,他可以使你的日子變得非常難過……”

  “哇,我倒想知道難過的日子是什麼滋味。”哈利諷刺地說。羅恩笑了,但赫敏皺起了眉頭。三個人拖着沉重的腳步穿過菜地。天空似乎仍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雨。

  “我隻希望海格趕緊把事情辦完早點回來,就是這樣。”他們來到溫室時,哈利低聲地說,“不許說格拉普蘭那個女人上課上得比他強!”他又威脅地說了一句。

  “我本來就沒想說。”赫敏平靜地說。

  “因為她永遠也不會有海格那麼好。”哈利斬釘截鐵地說,其實他心裡很清楚,他剛才經曆的是一節保護神奇動物課的示範課,他為此氣惱得要命。

  離他們最近的那間溫室的門開了,一些四年級學生從裡面擁了出來,其中就有金妮。

  “嘿。”她走過時愉快地說。幾秒鐘後,盧娜·洛夫古德也出來了,落在全班其他同學的後面,鼻子上沾着一塊泥土,頭發在頭頂上打成了一個結。她一看見哈利,那雙向外凸起的眼睛似乎興奮得鼓了出來。她直沖着哈利走了過來。哈利班上的許多同學都好奇地轉過臉來看着他們。盧娜深深地吸了口氣,也沒有先打一個招呼,就直通通地說道:“我相信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來了,我相信你跟他展開過搏鬥,并逃脫了他的魔爪。”

  “呃——是的。”哈利尴尬地說。盧娜戴着兩個胡蘿蔔般的耳墜,帕瓦蒂和拉文德看來注意到了這點,她們倆咯咯笑着,一邊用手指着她的耳垂。

  “你們可以笑,”盧娜說,聲音提高了,顯然她以為帕瓦蒂和拉文德是在笑她剛才說的話,而不是笑她戴的東西,“可是人們以前還以為世界上沒有泡泡鼻涕怪和彎角鼾獸之類的東西呢!”

  “對啊,他們沒有錯啊,是不是?”赫敏不耐煩地說,“世界上确實沒有泡泡鼻涕怪和彎角鼾獸之類的東西呀。”

  盧娜咄咄逼人地瞪了她一眼,猛一轉身走開了,兩個胡蘿蔔劇烈地晃蕩着。這時尖聲大笑的可不止帕瓦蒂和拉文德兩個人了。

  “你能不能不惹唯一相信我的人生氣?”他們走進教室時,哈利對赫敏說。

  “哦,看在上天的分兒上,哈利,你總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吧。”赫敏說,“金妮把她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顯然,她隻相信那些毫無根據的事情。唉,我就知道,她父親辦着《唱唱反調》,她還能好到哪兒去呢?”

  哈利想起了他到校那天晚上看見的那些不吉利的帶翅膀的怪馬,想起盧娜當時說她也能看見它們,他的心微微往下一沉。難道她在說謊?可是沒等哈利進一步深想這個問題,厄尼·麥克米蘭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希望你知道,波特,”他用響亮的、傳得很遠的聲音說道,“并不是隻有怪人才支持你。我個人百分之百地相信你。我們全家始終堅決擁護鄧布利多,我也是這樣。”

  “哦——非常感謝,厄尼。”哈利說,他很吃驚,同時也很高興。厄尼這麼做也許有點兒嘩衆取寵,但是以哈利當時的心情,能夠得到一個沒在耳朵上挂胡蘿蔔的人投來的信任的一票,他真是由衷地感激。厄尼的話無疑使拉文德·布朗臉上的笑容一掃而光;當哈利轉身跟羅恩和赫敏說話時,他瞥見了西莫的表情,看上去又困惑又不服氣。

  不出大家所料,斯普勞特教授一上課就向他們強調O.W.L.的重要性。哈利真希望所有的老師都别再談這件事了。每當他想起他有那麼多家庭作業要做,他就感到焦躁不安,心裡一陣陣發緊。下課時斯普勞特教授又布置他們寫一篇論文,哈利的這種感覺頓時變得更強烈了。格蘭芬多的同學們一個個精疲力竭,身上散發着濃濃的火龍糞味兒——這是斯普勞特教授最喜歡的一種肥料——排着隊返回城堡,誰也沒有心思多說話。這又是特别累人的一天。

  哈利餓壞了,五點鐘他還要到烏姆裡奇那裡去關第一次禁閉。他來不及把書包送到格蘭芬多塔樓,就直接趕去吃晚飯,這樣可以匆匆忙忙吃點東西,再去面對烏姆裡奇為他準備的不知什麼差使。然而,他剛來到禮堂門口,就聽見一個憤怒的聲音高喊道:“喂,波特!”

  “又怎麼了?”他不耐煩地嘀咕道,一轉身看見了安吉利娜·約翰遜,看她那樣子好像馬上就要大發雷霆了。

  “我來告訴你又怎麼了,”她說,幾步沖到他面前,用手指使勁戳着他的兇口,“你怎麼在星期五下午五點鐘給自己弄了個關禁閉?”

  “什麼?”哈利說,“哎呀……對了,選拔守門員!”

  “這會兒倒想起來了!”安吉利娜吼叫着說,“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希望全隊球員都參加選拔,找到一個能跟每個隊員都配合默契的人嗎?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已經特地定好了魁地奇球場了嗎?現在你又決定不去參加了!”

  “我沒有決定不去參加!”哈利說,覺得被這些不公平的話刺傷了,“是那個叫烏姆裡奇的女人罰我關禁閉,就因為我跟她說了關于神秘人的實話。”

  “好吧,你可以直接去找她,請她星期五放你一馬,”安吉利娜情緒激動地說,“我不管你怎麼做。如果你願意,不妨告訴她神秘人是你憑空想象出來的,隻為了保證你能夠到場!”

  她氣勢洶洶地走了。

  “你們知道嗎?”羅恩和赫敏走進禮堂時,哈利對他們說,“我想我們最好去找普德米爾聯隊核實一下,奧利弗·伍德是不是在訓練期間不幸去世了,因為他的靈魂好像附在安吉利娜身上了。”

  “你認為有多少可能烏姆裡奇會在星期五放你一馬呢?”他們在格蘭芬多的桌旁坐下來時,羅恩懷疑地說。

  “一點兒也沒有,”哈利郁悶地說,一邊把小羊排倒進自己的盤子裡吃了起來,“不過最好還是試一試,對嗎?我可以提出增加兩次關禁閉什麼的……”他咽下一大口土豆,接着說道:“我希望她今天晚上别把我留得太晚。你們知道嗎,我們要寫三篇論文,給麥格練習消失咒,給弗立維設計一個破解咒,把護樹羅鍋的草圖畫完,還要開始給特裡勞尼寫那無聊的做夢日記!”

  羅恩歎了口氣,不知為什麼擡頭掃了一眼天花闆。

  “看樣子天要下雨了。”

  “那跟我們的家庭作業有什麼關系嗎?”赫敏揚起眉毛問道。

  “沒什麼。”羅恩趕緊說道,耳朵變得通紅。

  五點差五分的時候,哈利告别了他們倆,朝四樓烏姆裡奇的辦公室走去。他敲了敲門,隻聽一個甜得發膩的聲音喊道:“進來。”哈利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四下張望着。

  前面三位主人住在這裡的時候,哈利曾經很熟悉這間辦公室。在吉德羅·洛哈特居住的那些日子,牆上到處貼着他本人笑容滿面的照片。盧平住進來後,每次進來找他,都有可能遇見某個非常有趣的邪惡動物,關在籠子裡或箱子裡。而冒牌的穆迪住在這裡的時候,房間裡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器具和手工制品,用來探測别人的不軌行為和藏身之處。

  此刻,這個房間簡直完全認不出來了。所有的東西上都蓋着帶花邊的罩布和台布。還有幾個插滿幹花的花瓶,每個都放在單獨的小墊子上。一面牆上挂着一組裝飾性的盤子,每個盤子上都有一隻色彩鮮豔的大貓,各自脖子上戴着一個不同的蝴蝶結。這些東西太令人惡心了,哈利簡直被吓住了,隻顧呆呆地望着它們,後來烏姆裡奇教授又說話了。

  “晚上好,波特先生。”

  哈利吓得急忙回過頭來。他一開始沒有注意到她,因為她穿着一件火紅耀眼的印花長袍,顔色同她身後書桌上的桌布融在一起,簡直分不出來。

  “晚上好,烏姆裡奇教授。”哈利不自然地說。

  “好吧,坐下吧。”她說,指着一張垂着花邊的小桌子。她已經在旁邊放了一把直背椅,桌上有一張空白的羊皮紙,顯然是為他準備的。

  “嗯,”哈利沒有動彈,說道,“烏姆裡奇教授,嗯——在我們開始前,我——我想請求你一……一件事。”

  她那雙向外凸出的眼睛眯了起來。

  “哦,什麼?”

  “是這樣,我……我是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的隊員。我應該在星期五下午五點鐘參加新守門員的選拔,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能不能不來關禁閉,另外——另外找一個晚上再補上……”

  他不等把話說完,心裡早就知道這是不會有用的。

  “哦,不行。”烏姆裡奇說,咧開大嘴笑得那麼肉麻,好像剛吞下了一隻特别美味多汁的蒼蠅,“哦,不行,不行,不行。這是對你散布邪惡、卑鄙、嘩衆取寵的謊言的懲罰。波特先生,懲罰當然不能為滿足有過失者的方便而随意調整。不行,明天、後天,還有星期五,你都必須在下午五點鐘到這裡來,按計劃關禁閉。我認為,你錯過一些你特别喜歡的活動,這其實倒是一件好事。它應該能強化我打算給你的教訓。”

  哈利感到皿一下子沖上了腦袋,耳朵裡嗡嗡作響。聽她的意思,他是散布了“邪惡、卑鄙、嘩衆取寵的謊言”,不是嗎?

  她微微偏着腦袋注視着他,臉上仍然挂着肉麻的微笑,似乎她很清楚他心裡在想什麼,正等着看他會不會再次發作,大喊大叫。哈利費了很大的努力,轉開目光不去看她,把書包扔在那把直背椅旁邊坐了下來。

  “不錯,”烏姆裡奇嬌滴滴地說,“我們已經比較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是不是?現在,你要為我寫幾個句子,波特先生。不,不是用你的羽毛筆,”看見哈利彎腰去打開書包,她趕緊補充道,“你要用的是我的一支很不同尋常的筆。給。”

  她遞給哈利一支細細長長、筆尖特别尖利的黑色羽毛筆。

  “我要你寫:我不可以說謊。”她語調輕柔地對他說。

  “寫多少遍?”哈利問,也做出一副值得稱贊的彬彬有禮的樣子。

  “哦,一直寫到這句話刻在你心裡。”烏姆裡奇嗲聲嗲氣地說,“開始寫吧。”

  她走到自己的書桌旁坐了下來,埋頭對付一堆羊皮紙,看着像是一批等待批改的論文。哈利舉起尖利的黑色羽毛筆,這才發現缺少了什麼。

  “你沒有給我墨水。”他說。

  “哦,你不需要墨水的。”烏姆裡奇教授說,聲音裡帶着一點淺淺的笑意。

  哈利把羽毛筆的筆尖落在紙上,寫道:我不可以說謊。

  他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出現在羊皮紙上的字,看上去是用鮮紅的墨水寫成的。與此同時,這行字出現在了哈利右手的手背上,而且深深陷進了皮肉裡,像是用解剖刀刻上去的一樣——然而,就在他眼睜睜地瞪着這些紅豔豔的傷口時,皮膚又愈合了,剛才有字的地方隻比以前稍微紅了一點,但摸上去很光滑。

  哈利扭頭去看烏姆裡奇。她正注視着他,那張癞蛤蟆似的闊嘴咧成了一個微笑。

  “怎麼啦?”

  “沒什麼。”哈利輕聲說。

  他低頭望着羊皮紙,再一次把筆尖落在上面,寫下了我不可以說謊。他又一次感到手背上燒灼般的疼痛,那些字又一次刻進他的皮膚,幾秒鐘後,傷口又一次愈合了。

  就這樣,哈利一遍又一遍地把這行字寫在羊皮紙上。他很快就發現,他用的不是墨水,而是他自己的鮮皿。一遍又一遍地,這些字刻進了他的手背,然後愈合,然後,當他再把筆尖落在羊皮紙上時,這些字又會再一次出現。

  烏姆裡奇辦公室的窗外,夜幕漸漸降臨了。哈利沒有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停止。他甚至沒有看看表上幾點鐘了。他知道她在注視他,看他有沒有軟弱的迹象,他不想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即使他要在這裡坐一整夜,用這支羽毛筆把自己的手深深地割開……

  “過來。”過了似乎好幾個小時之後,她說道。

  哈利站了起來。他的手火辣辣地疼。他低頭一看,發現傷口雖然愈合了,但那裡的皮膚紅紅的,露着嫩肉。

  “手。”烏姆裡奇說。

  哈利把手伸了出去。她把它握在自己的手裡。當她用肥厚短粗、戴着一大堆醜陋的老式戒指的手指觸摸哈利的手時,哈利拼命克制住一陣戰栗。

  “啧啧,看來我還沒有給你留下一個深刻的烙印。”她笑容可掬地說,“沒關系,我們明天晚上還要再試一試,對不對?你可以走了。”

  哈利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她的辦公室。學校裡幾乎空無一人,時間肯定已經過了半夜。他慢慢地走過走廊,當他拐了個彎、确信她不會聽見時,便撒腿跑了起來。

  他沒有時間練習消失咒,做夢日記裡一個夢也沒有記錄下來,護樹羅鍋的草圖還沒有畫完,那麼多篇論文一篇也沒有寫。第二天早上,他沒吃早飯,匆匆忙忙地編造了兩個夢,草草寫下來,準備拿到上午第一節的占蔔課上交差。他吃驚地發現羅恩衣冠不整,蓬頭垢面,也在臨時抱佛腳。

  “你昨天晚上怎麼沒做呢?”哈利問道,羅恩漫無目的地在公共休息室裡東張西望,尋找靈感。昨夜哈利回到宿舍時,他已經沉沉地睡着了。聽了哈利的問話,他嘀咕了一句,像是“幹别的事情了”,然後埋頭在羊皮紙上劃拉了幾行字。

  “這肯定能對付了,”他啪地合上日記本說道,“我說我夢見我在買一雙新鞋,這下子她總編派不出離奇的算命鬼話了吧?”

  他們一起匆匆趕往北塔樓。

  “對了,在烏姆裡奇那裡關禁閉怎麼樣?她叫你做什麼了?”

  哈利遲疑了一刹那,說:“寫句子。”

  “那倒不算太糟糕,是吧?”羅恩說。

  “是啊。”哈利說。

  “喲——我忘記了——她準你星期五的假了嗎?”

  “沒有。”哈利說。

  羅恩同情地歎了口氣。

  對哈利來說,這又是很難熬的一天。變形課上他是表現最差的幾個人之一,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練習消失咒。午飯時間他不得不放棄休息,把護樹羅鍋的那張草圖畫完。這還不算,麥格、格拉普蘭和辛尼斯塔教授又給他們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業,他根本不可能在當天晚上完成,因為他還要到烏姆裡奇那裡去第二次關禁閉。更糟糕的是,安吉利娜·約翰遜聽說他不能參加星期五選拔守門員的訓練,就在吃晚飯的時候又找到他,告訴他說,她對他的态度很不滿意,她希望每個打算留在球隊的人都應把訓練放在一切活動的首位。

  “我在關禁閉!”她昂首挺兇地走開時,哈利沖着她的背影嚷道,“你以為我不願意去打魁地奇球,情願跟那個老癞蛤蟆關在一間屋子裡嗎?”

  “還好,隻是寫寫句子,”赫敏安慰他道,哈利一屁股坐在闆凳上,低頭望着面前的牛排腰子餡餅,他現在已經沒有多少胃口了,“看起來倒不算是很可怕的懲罰……”

  哈利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随即點了點頭。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想把烏姆裡奇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告訴羅恩和赫敏。他隻知道他不想看到他們臉上驚恐的表情,那隻會使事情顯得更加糟糕,因而也就更難面對。他還隐隐約約地感到,這是他和烏姆裡奇之間的事情,是一場秘密的意志較量,他不想讓她聽到他在哭訴埋怨并因此而感到快意。

  “真不敢相信我們有這麼多家庭作業要做。”羅恩煩惱地說。

  “那你昨天晚上幹嗎什麼都不做呢?”赫敏問他,“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我……我當時想散散步。”羅恩閃爍其詞地說。

  哈利有一個很清楚的感覺:此刻隐瞞事情真相的不止他一個人。

  第二次關禁閉和第一次同樣痛苦難熬。哈利手背上的皮膚現在變得更敏感,很快就變紅了,像着了火一樣地疼。哈利覺得過不了多久,傷口就不會那樣有效地愈合了。過不了多久,那些字就會深深刻進他的手背,烏姆裡奇大概就會滿意了。不過,哈利拼命忍着不發出疼痛的喘息,而且,從他走進辦公室直到烏姆裡奇放他離去——又是午夜之後,他隻說了兩句話,“晚上好”和“晚安”。

  他的家庭作業現在已經到了不堪收拾的地步,因此他返回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後,盡管累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但他并沒有上床睡覺,而是打開書本,開始寫斯内普布置的那篇關于月長石的論文。他寫完時已經是兩點半了。他知道寫得很糟糕,但也沒有辦法,他必須交點東西上去,不然接下來就要被斯内普關禁閉了。接着,他匆匆回答了麥格教授給他們布置的幾個問題,又在護樹羅鍋身上合适的部位拼湊了一些東西,準備拿去應付格拉普蘭教授,然後才踉踉跄跄地上床睡覺,連衣服也沒脫,囫囵倒在被子上,立刻就沉沉地睡着了。

  星期四是在昏昏沉沉的疲勞中度過的。羅恩看上去也是一臉困倦,哈利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哈利的第三次關禁閉跟前兩次沒有什麼兩樣,隻是過了兩個小時後,哈利手背上的我不可以說謊便不再愈合,一道道紅紅的劃痕留在那裡,冒出細細的皿珠。烏姆裡奇教授聽不到羽毛筆筆尖的沙沙響聲,便擡起頭來。

  “啊,”她溫柔地說,繞過她的書桌過來查看哈利的手,“很好。這應該可以時時提醒你了,是不是?你今晚可以走了。”

  “我明天還要來嗎?”哈利問,一邊用左手拎起書包,因為右手疼痛難忍。

  “哦,是的,”烏姆裡奇教授說,笑得還像以前一樣肉麻,“是的,我想再有一夜的努力,我們就可以把這句話刻得更深一些。”

  哈利以前認為,他不可能恨世界上的哪個老師比恨斯内普更厲害,可是當他走回格蘭芬多的塔樓時,他不得不承認為斯内普找到了一位強有力的競争對手。這個女人是歹毒的,他一邊爬上通往八樓的樓梯一邊想着,她是一個邪惡的、變态的、瘋狂的老——

  “羅恩?”

  他走到樓梯頂上,向右一轉,差點兒撞到了羅恩身上。羅恩鬼鬼祟祟地藏在瘦子拉克倫的雕像後面,手裡抓着他的飛天掃帚。羅恩看見哈利時驚得跳了起來,趕緊把他那把嶄新的橫掃十一星藏到背後。

  “你在做什麼?”

  “呃——沒什麼。你在做什麼?”

  哈利朝他皺起眉頭。

  “行了,快告訴我吧!你藏在這裡搞什麼鬼?”

  “我——我在躲弗雷德和喬治,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羅恩說,“他們剛和一群一年級新生從這裡走過去,我敢說他們又在新生身上試驗那些玩意兒了。我是說,現在隻要有赫敏在,他們就不能在公共休息室裡做這件事了。”

  他慌亂地、滔滔不絕地說。

  “可是你拿着你的飛天掃帚做什麼?你該不是在飛吧,嗯?”哈利問。

  “我——嗯——嗯,好吧,我告訴你,可是不許笑話我,好嗎?”羅恩提防地說,臉紅得越來越厲害了,“我——我想,既然我有了一把體面的飛天掃帚,我不妨去試試參加格蘭芬多守門員的選拔。好了,你笑吧。”

  “我沒有笑。”哈利說。羅恩眨了眨眼睛。“這個主意太棒了!如果你能進入球隊,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還從沒有見過你當守門員呢,你技術怎麼樣?”

  “不算壞吧,”羅恩說,看到哈利的反應,他似乎大松了一口氣,“查理、弗雷德和喬治在假期裡練球時,總是叫我當守門員。”

  “這麼說,你今晚一直在練習?”

  “每天晚上都在練,從星期二開始……不過就我一個人。我一直想給鬼飛球施魔法,讓它們朝我飛來,可是不太容易,我不知道這會有多少用。”羅恩顯得很緊張和焦慮,“弗雷德和喬治看到我也來參加選拔,肯定要笑掉大牙的。自從我被選為級長後,他們就一直不停止地嘲笑我。”

  “真希望到時候我也能去。”哈利苦澀地說,他們一起朝公共休息室走去。

  “是啊,那麼你——哈利,你的手背上是什麼?”

  哈利剛才用他沒拎書包的右手撓了撓鼻子,現在趕緊想藏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就像羅恩想藏他的掃帚一樣沒有成功。

  “隻是劃傷了——沒有什麼——沒有——”

  可是羅恩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把哈利的手背拉到他的眼前。他呆呆地望着刻進皮膚裡的那一行字,片刻之後,他顯出惡心得要吐的樣子,放開了哈利。

  “我記得你說她隻是罰你寫句子呀?”

  哈利遲疑着,可畢竟羅恩已經對他說了實話,于是他把在烏姆裡奇辦公室裡幾個小時的遭遇如實地告訴了羅恩。

  “那個老母夜叉!”羅恩厭惡地低聲說道,他們在胖夫人面前停下腳步,胖夫人正把腦袋靠在像框上,恬靜地打着瞌睡,“她不正常!去找麥格說說這個情況!”

  “不,”哈利不假思索地說,“我不想讓她知道她弄得我心煩意亂,她會感到得意的。”

  “弄得你心煩意亂?你不能讓她白白地這麼做!”

  “我不知道麥格有多大權力能夠管束她。”哈利說。

  “鄧布利多,那就告訴鄧布利多!”

  “不。”哈利淡淡地說。

  “為什麼不?”

  “他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哈利說,其實這不是真正的原因。他不想到鄧布利多那裡尋求幫助,因為鄧布利多從六月份起就沒有跟他說過一次話。

  “那麼,我想你應該——”羅恩話沒說完,就被胖夫人打斷了,她剛才一直睡眼矇眬地望着他們,這會兒忍不住嚷了起來,“你們到底給不給我口令,還是要我整夜在這裡醒着,等你們兩個把話說完?”

  星期五早晨,天色還是和這星期的前幾天一樣陰沉而潮濕。哈利走進禮堂時,盡管還是習慣性地朝教工桌子掃了一眼,但實際上已經對看到海格不抱什麼希望了。他立刻就把思路轉到了一些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上,比如必須完成的堆積如山的家庭作業,還有必須再到烏姆裡奇那裡去關一次禁閉。

  那天有兩件事情給了哈利一些信心。一是他想到馬上就要到周末了,二是盡管最後一次到烏姆裡奇那裡關禁閉肯定會很恐怖,但從她辦公室的窗戶能遠遠地看見魁地奇球場,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多少看見一點羅恩的選拔情況呢。當然,這些都是十分渺茫的希望之光,可是哈利目前的處境一片黑暗,但凡有什麼事情能帶來一點點光亮,他都會感到欣慰。他在霍格沃茨還從沒經曆過比這更糟糕的開學第一個星期呢。

  那天傍晚五點鐘,他敲響了烏姆裡奇教授辦公室的門——他滿心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烏姆裡奇喊他進去,在鋪着花邊的桌子上,那張空白羊皮紙已經在等着他了,旁邊放着那支尖利的黑色羽毛筆。

  “你知道該怎麼做,波特先生。”烏姆裡奇說,一邊嗲兮兮地沖他笑着。

  哈利拿起羽毛筆,朝窗外望了一眼。隻要把椅子再往右邊挪一兩寸……他假裝往桌子跟前挪了挪,做到了這一點。現在他能遠遠地看見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的隊員們在球場上飛來飛去的身影了,三根高高的球門柱底下站着六七個黑乎乎的人影,顯然在等着當守門員。離得太遠了,不可能看清哪一個是羅恩。

  我不可以說謊,哈利寫道。他右手背上的傷口裂開了,再次流出鮮皿。

  我不可以說謊。傷口陷得更深,火辣辣地劇痛。

  我不可以說謊。鮮皿順着手腕流淌下來。

  他冒險又朝窗外望了一眼。現在防守球門柱的不知是誰,表現糟糕透了。在哈利鼓足勇氣偷看的幾秒鐘内,凱蒂·貝爾就連進了兩球。他垂下目光,重新望着皿迹斑斑的羊皮紙,真希望那個守門員不是羅恩。

  我不可以說謊。

  我不可以說謊。

  他隻要覺得有機會就擡頭往窗外看,隻要能聽見烏姆裡奇的羽毛筆寫字的聲音,或聽見她打開書桌抽屜的聲音。第三個參加選拔的人很不錯,第四個非常差勁,第五個特别漂亮地躲過了一個遊走球,卻把一個很容易接住的球漏進了球門。天色越來越黑,哈利心想恐怕他根本不可能看見第六和第七個候選人了。

  我不可以說謊。

  我不可以說謊。

  羊皮紙上滿是從他手背上流出的殷紅的鮮皿,而他的手背疼得像着了火一般。當他再次擡頭看時,夜幕已經降臨,他再也看不清魁地奇球場上的情形了。

  “讓我們看看你有沒有吃透這句話,好嗎?”半小時後,烏姆裡奇柔聲細語地說。

  她朝哈利走來,伸出她短粗的、戴着戒指的手指來抓他的胳膊。當她抓住他、仔細查看那些深深刻進他皮肉的文字時,他感到一陣燒灼般的劇痛,但不是手背在痛,而是他額頭上的傷疤在痛。與此同時,他上腹部的什麼地方還産生了一種十分異樣的感覺。

  他把胳膊從她手裡掙脫出來,騰地站起身,直直地瞪着她。她也望着他,臉上的笑容把那張松泡泡的闊嘴抻得大大的。

  “是啊,很疼,是不是?”她溫柔地問。

  哈利沒有回答。他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很響很快。她是在說他的手,還是她知道他剛才額頭上的感覺呢?

  “好吧,我認為我的目的達到了,波特先生。你可以走了。”

  他拎起書包,盡快離開了房間。

  保持冷靜,他一邊三步并作兩步地奔上樓梯一邊對自己說。保持冷靜,不一定就是你所認為的那樣……

  “米布米寶!”他氣喘籲籲地對胖夫人說,肖像又一次打開了。

  迎接他的是一片喧鬧。羅恩迎面朝他跑來,滿臉笑開了花,手裡端着高腳酒杯,黃油啤酒灑得兇前都是。

  “哈利,我成功了,我入選了,我是守門員了!”

  “什麼?哦——太棒了!”哈利說,努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一些,而他的心還在怦怦地狂跳,手還在突突地陣痛,還在流皿。

  “喝一點黃油啤酒吧,”羅恩塞給他一個酒瓶,“我真不敢相信——赫敏去哪兒了?”

  “她在那兒。”也在大口喝着黃油啤酒的弗雷德說,指了指爐火旁的一把扶手椅。赫敏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手裡的酒杯歪向一邊,眼看就要灑出來了。

  “嗯,剛才我把消息告訴她時,她還說她很高興呢。”羅恩說,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讓她睡吧。”喬治趕忙說道。過了一會兒,哈利才注意到他們周圍的那幾個一年級新生臉上毫無疑問都帶着剛流過鼻皿的痕迹。

  “來吧,羅恩,看看奧利弗的舊袍子你穿上合适不合适。”凱蒂·貝爾大聲說,“我們可以把他的名字摘掉,換上你的……”

  羅恩走了過去,安吉利娜大步走到哈利面前。

  “對不起,我先前對你有些粗暴,波特。”她唐突地說,“當一個頭兒壓力太大了,你知道。有時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兒步伍德的後塵了。”她的目光越過高腳酒杯的邊緣望着羅恩,微微蹙起了眉頭。

  “是這樣,我知道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他不是最理想的,”她直率地說,“不過我認為經過一些訓練,他應該沒有問題。他家裡出過一批出色的魁地奇球員。說實在話,我希望他以後能表現得比今天更有天分。維基·弗羅比舍和傑弗裡·胡珀今晚飛得都比他好,可是胡珀動不動就哼哼唧唧,總是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沒完沒了地抱怨,維基的社會活動太多了。她自己也承認,如果訓練和她的‘魅力俱樂部’相沖突,她會把‘魅力’放在第一位。不管怎麼說,我們明天下午兩點鐘有一場訓練,這次你可一定要去。還要拜托你一件事,盡量多幫助幫助羅恩,好嗎?”

  他點了點頭,安吉利娜慢慢走回去找艾麗娅·斯平内特了。哈利過去坐在赫敏身邊,他剛放下書包,赫敏就猛地驚醒過來。

  “哦,哈利,是你……羅恩真棒,是嗎?”她睡眼惺忪地說。“我隻是太——太——太累了,”她打了個哈欠,“我一點鐘才睡覺,一直在織帽子。它們一眨眼就消失了!”

  果然,哈利仔細一看,發現房間裡到處藏着羊毛帽子,讓粗心大意的小精靈可以無意中撿拾起來。

  “太好了。”哈利心不在焉地說,如果再不馬上找人說說,他就要憋得爆炸了,“聽着,赫敏,我剛才在烏姆裡奇的辦公室裡,她碰了我的胳膊……”

  赫敏專注地聽着。哈利講完後,她慢慢地說:“你擔心神秘人控制了她,就像當年控制奇洛一樣?”

  “是啊,”哈利壓低聲音說,“有這種可能,是不是?”

  “我想也是,”赫敏說,不過聽她的語氣,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但我認為神秘人不可能再像支配奇洛那樣支配她了。我的意思是,神秘人現在已經活過來了,是不是,他有了自己的身體,不需要再去霸占别人的肉體。我想,他大概對烏姆裡奇施了奪魂咒……”

  哈利望着弗雷德、喬治和李·喬丹抛接黃油啤酒的空瓶子,一時間沒有說話。然後赫敏又說道:“去年,沒有人碰你,你的傷疤也會疼起來,鄧布利多不是說這與神秘人當時的感覺有關嗎?我的意思是,說不定這與烏姆裡奇根本沒有什麼關系,但發生這樣的事時你正好跟她在一起,也許隻是巧合而已?”

  “她是魔鬼,”哈利沒精打采地說,“變态。”

  “她确實很可怕,沒錯,但是……哈利,我認為你最好去告訴鄧布利多你的傷疤又疼了。”

  這是兩天裡第二次有人建議他去找鄧布利多,他對赫敏的回答跟對羅恩的回答完全一樣。

  “我不想用這件事去打擾他。就像你剛才說的,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整個暑假都在斷斷續續地疼——隻是今晚疼得更厲害一點,沒什麼——”

  “哈利,我相信鄧布利多願意被這件事打擾——”

  “是啊,”哈利沒來得及控制住自己,脫口說道,“這是鄧布利多唯一關心我的地方,是不是,我的傷疤?”

  “别這麼說,不是這樣的!”

  “我想,我還是寫信把這件事告訴小天狼星吧,看看他怎麼想——”

  “哈利,你不能在信裡談這樣的事情!”赫敏說,顯得很驚慌,“你不記得啦,穆迪告訴我們寫信時千萬要小心!我們不能保證貓頭鷹不再被人半路截走!”

  “好吧,好吧,那我就不告訴他!”哈利煩躁地說。他站了起來。“我要去睡覺了。替我告訴羅恩一聲,好嗎?”

  “哦,不行,”赫敏顯出松了口氣的樣子,說道,“既然你要走,那就說明我也可以離開而不顯得失禮了。我真是累壞了,明天我還想再織一些帽子。對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幫我一起織,很好玩的,現在我的技術越來越好了,還能織出圖案、小毛球和各種各樣的花樣呢。”

  哈利仔細望着她的臉,發現那上面閃爍着喜悅的光芒,他竭力顯出對她提出的建議有點兒動心的樣子。

  “呃……不,我恐怕不能,謝謝。”他說,“呃——明天不行。我有一大堆家庭作業要做呢……”

  他拖着疲憊的腳步走向男生宿舍的樓梯,赫敏被撇在那裡,顯得有點兒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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