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貓頭鷹傳書
巴西巨蟒的脫逃使哈利受到了平生為期最長的一次懲罰。當他獲準走出儲物間時,暑假已經開始了。達力已經打壞了他的新攝像機,摔毀了遙控飛機,他的賽車也在他第一次騎着上街時,把拄着拐杖過女貞路的費格太太撞倒了。
學期結束了,哈利很開心,但他無法回避達力一夥人,他們每天都要到達力家來。皮爾、丹尼、莫肯、戈登都是傻大個,而且很蠢,而達力更是他們中間塊頭最大、最蠢的,也就成了他們的頭兒。達力的同夥都樂意加入他最熱衷的遊戲――追打哈利。
這就是哈利盡量長時間待在外邊的原因。他四處遊逛,盤算着假期的結束,由此獲得對生活的一線希望。到九月他就要上中學了,這将是他平生第一次跟達力分開。達力獲準在弗農姨父的母校上學。皮爾也要上這所學校。哈利則要去當地的一所綜合制中學[5]――石牆中學。達力覺得很好笑。
“石牆中學開學的第一天,他們會把新生的頭浸到抽水馬桶裡。”他對哈利說,“要不要上樓去試一試?”
“不用了,多謝。”哈利說,“可憐的馬桶從來沒有泡過像你的頭這樣叫人倒胃口的腦袋――它可能會吐呢。”不等達力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哈利早已經跑掉了。
七月的一天,佩妮姨媽帶達力上倫敦,去給他買斯梅廷中學的校服,把哈利放在了費格太太家。這一回費格太太不像平時那麼壞。原來費格太太是被自己養的貓絆倒才摔斷了腿。她讓哈利看電視,還給了他一小塊巧克力蛋糕,可這塊蛋糕吃起來像已經放了很多年似的。
那天晚上達力神氣活現地在起居室裡走來走去,向家人展示他那套新校服。斯梅廷中學的男生制服是棕紅色燕尾服、橙色短燈籠褲和一頂叫硬草帽[6]的扁平草帽。他們還配了一支多節的手杖,趁老師不注意時用來互相打鬥,這也許是對未來生活的一種很好的訓練吧。
弗農姨父看着身穿嶄新燈籠褲的達力,他的聲音都沙啞了,他說這是他平生感到最自豪的一刻。佩妮姨媽突然哭起來,她說她的寶貝疙瘩已經長大了,長得這麼帥,簡直讓她不能相信。哈利卻不敢開口。為了強忍住不笑,他的兩條肋骨都快折斷了。
第二天早上哈利來吃早飯時,發現廚房裡有一股難聞的味兒。這氣味似乎是從污水池裡的一隻大鐵盆裡散發出來的。他走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一盆灰黑色的水裡泡着像破抹布似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問佩妮姨媽。她抿緊了嘴唇,每當哈利大膽問問題時,她總是這樣。
“你的新校服呀。”她說。
哈利又朝盆裡掃了一眼。
“哦,”他說,“我不知道還得泡得這麼濕。”
“别冒傻氣,”佩妮姨媽斥責說,“我把達力的舊衣服染好給你用。等我染好以後,你穿起來就會跟别人的一模一樣了。”
哈利對此非常懷疑,但他還是覺得最好不要跟她争論。他坐下來吃早飯時,竭力不去想自己第一天去石牆中學上學會是什麼模樣,八成像披着老象皮吧。
達力和弗農姨父進來時,都因為哈利那套新校服散發的味道皺起了鼻子。弗農姨父像通常一樣打開報紙,達力則把他從不離身的斯梅廷手杖啪的一聲放到桌上。
他們聽到信箱咔哒響了一聲,一些信落到大門口的擦腳墊上。
“去拿信,達力。”弗農姨父從報紙後邊說。
“叫哈利去撿。”
“哈利去撿。”
“達力去撿。”
“用你的斯梅廷手杖趕他去撿。”
哈利躲閃着斯梅廷手杖,去撿信。擦腳墊上有三樣郵件:一封是弗農姨父的姐姐瑪姬姑媽寄來的明信片,她現在在懷特島上度假;另一封是看來像賬單的棕色信封;還有――一封寄給哈利的信。
哈利把信撿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看,心裡像有一根很粗的橡皮筋嘣的一聲彈了起來,嗡嗡直響。他活到現在,從來沒有人給他寫過信。這封信可能是誰寫的呢?他沒有朋友,沒有另外的親戚;他也沒有借書證,因此不會收到圖書館催還圖書的通知單。可現在确實有一封信,地址清清楚楚,不會有錯:
薩裡郡
小惠金區
女貞路4号
樓梯下的儲物間
哈利・波特先生收
信封是用厚重的羊皮紙做的,地址是用翡翠綠的墨水寫的。沒有貼郵票。
哈利用顫抖的手把信封翻轉過來,隻見上面有一塊蠟封、一個盾牌飾章,大寫“H”字母的周圍圈着一頭獅子、一隻鷹、一隻獾和一條蛇。
“小子,快拿過來!”弗農姨父在廚房裡喊叫起來,“你在幹什麼,在檢查郵包有沒有炸彈嗎?”他開了個玩笑,自己也咯咯地笑開了。
哈利回到廚房,目光一直盯着他的那封信。他把賬單和明信片遞給弗農姨父,然後坐了下來,慢慢拆開他那個黃色的信封。
弗農姨父拆開有賬單的信封,厭惡地哼了一聲,又把明信片輕輕翻轉過來。
“瑪姬病倒了,”他對佩妮姨媽說,“吃了有問題的蛾螺……”
“爸爸!”達力突然說,“爸爸,哈利收到什麼東西了!”
哈利剛要打開他那封寫在厚重羊皮紙上的信,信就被弗農姨父一把從手中搶過去了。
“那是寫給我的!”哈利說,想把信奪回來。
“誰會給你寫信?”弗農姨父譏諷地說,用一隻手把信紙抖開,朝它瞥了一眼。他的臉一下子由紅變青了,比紅綠燈變得還快。事情到這裡并沒結束。幾秒鐘之内,他的臉就變得像灰色的麥片粥一樣灰白了。
“佩―佩―佩妮!”他氣喘籲籲地說。
達力想把信搶過來看,可是弗農姨父把信舉得老高,他夠不着。佩妮姨媽好奇地把信拿過去,剛看了第一行,她就好像要暈倒了。她抓住喉嚨,噎了一下,好像要背過氣去。
“德思禮!哎呀!我的天哪――德思禮!”
他們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似乎忘了哈利和達力還在屋裡。達力是不習慣被人冷落的。他用斯梅廷手杖朝他父親的頭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要看那封信。”他大聲說。
“我要看。”哈利氣呼呼地說,“因為那封信是寫給我的。”
“你們倆,統統給我出去。”弗農姨父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把信重新塞到信封裡。
哈利沒有動。
“我要我的信!”他大叫着說。
“讓我看!”達力命令說。
“出去!”弗農姨父吼了起來,揪住哈利和達力的脖領,把他們倆扔到了走廊裡,砰的一聲關上廚房門。哈利和達力兩人都火冒三丈,為争奪由鎖孔窺視的權利,悄悄地争鬥起來。最後達力勝利了。哈利一隻耳朵上挂着他那副破眼鏡,隻好趴在地闆上,貼着門和地闆之間的縫隙窺探動靜。
“弗農,”佩妮姨媽用顫抖的聲音說,“你看看這地址――他們怎麼會知道他睡在什麼地方?他們該不會監視我們這棟房子吧?”
“監視――暗中窺探――說不定還會跟蹤咱們呢。”弗農姨父憤憤地抱怨說。
“可我們該怎麼辦哪,弗農?我們要不要回封信?告訴他們我們不想讓――”
哈利能看見弗農姨父锃亮的黑皮鞋在廚房裡走來走去。
“不,”他終于說,“不,我們給他來個置之不理。如果他們收不到回信……對,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們按兵不動……”
“可是――”
“佩妮,我決不讓他們任何人進這棟房子。我們抱他進來的時候,不是發過誓,要制止這種聳人聽聞的荒唐事嗎?”
當天傍晚,弗農姨父下班回來,做了一件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他竟然到儲物間前來看望哈利了。
“我的信呢?”弗農姨父剛剛擠進門,哈利就問,“是誰寫給我的?”
“沒有人。因為寫錯了地址才寄給你的。”弗農姨父直截了當說,“我已經把信燒掉了。”
“根本沒有寫錯,”哈利生氣地說,“上面還寫着我住在儲物間裡呢。”
“住嘴!”弗農姨父咆哮起來,兩隻蜘蛛都從儲物間的頂上被震了下來。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但看起來像苦笑。
“唔――不錯,哈利――說起這個儲物間,你姨媽和我都考慮到……你已經長大了,這地方确實小了點……我們想,你不如搬到達力的另外一間卧室比較好。”
“為什麼?”哈利說。
“不準問問題!”他姨父吼起來,“把你這些東西統統搬到樓上去,現在就搬。”
德思禮家總共有四間卧室:一間是供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用的;一間是客房(通常是給弗農姨父的姐姐瑪姬準備的);一間是達力的睡房;還有一間用來堆放達力卧室裡放不下的玩具和食物。哈利隻走了一趟就把他的全部家當從儲物間搬到樓上這個房間來了。他端坐在床上,朝房間裡四下打量着。這裡所有的東西幾乎都是壞的。隻用了一個月的攝像機放在一輛小手推車頂上,達力有一次還用這輛手推車去壓過鄰居家的小狗;屋角裡放着達力的第一台電視機,當他心愛的節目被取消時,他給了電視機一腳;這裡還有一隻大鳥籠,達力用它養過一隻鹦鹉,後來他把鹦鹉帶到學校換回了一支真正的氣槍――這支氣槍現在扔在架子上,槍管的一頭被達力坐彎了。另外的一些架子上擺滿了書。這些書看上去大概是這個房間裡唯一沒有翻動過的東西。
樓下傳來達力纏着他母親哭鬧的聲音:“我不要他住那個房間……那個房間我要用……讓他搬出去……”
哈利歎了口氣,伸開四肢躺到床上。如果是昨天,要他搬上來,他會不惜任何代價。可是今天他甯願拿着那封信搬回他的儲物間,也不願搬到這裡來卻拿不到那封信。
第二天吃早飯時,大家都覺得最好還是不說話。達力歇斯底裡大發作,用斯梅廷手杖使勁敲打他父親,故意裝吐,拼命踢他母親,用他的烏龜把溫室的屋頂也砸了個窟窿,可他還是沒能把自己的房間要回來。哈利其實昨天就想到了,他非常後悔昨天沒有在走廊裡就把信打開。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一直沉着臉面面相觑。
今天來信的時候,弗農姨父似乎要表示對哈利的友好,便讓達力去拿信。他們聽見達力穿過走廊時用斯梅廷手杖敲敲打打。之後,他大喊大叫起來:“又有一封信!女貞路4号最小的一間卧室哈利・波特先生收――”
弗農姨父像被掐住了脖子,喊了一聲,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朝走廊跑去。哈利緊跟在他背後。弗農姨父隻有把達力摔倒在地,才能把信拿到手,可哈利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脖子,這就增加了他的難度。經過片刻的混戰,弗農姨父和哈利都挨了達力不少棍子。最後,弗農姨父直起腰大口喘着氣,手裡捏着哈利的信。
“上你的儲物間去――我是說,上你的卧室去。”他呼哧帶喘地對哈利說,“達力――走開――快走開!”
哈利在他新搬來的房間裡來回兜着圈子。有人知道他已經搬出了儲物間,好像還知道他沒有收到寫給他的第一封信。這足以說明他們還會再試一次。這回他可要保證讓他們獲得成功。他設計了一個方案。
第二天一早,修好的鬧鐘在六點鐘時響了。哈利連忙把鬧鐘鈴關掉,悄沒聲息地穿好衣服。他不能吵醒德思禮一家。他一盞燈也沒有開就悄悄溜下樓去。
他要去女貞路街口等郵差來,首先把4号的郵件取到手。當他穿過漆黑的走廊朝大門口走去時,他心裡怦怦直跳――
“哎喲喲――!”
哈利一蹦老高――他一腳踩到了擦鞋墊上一個軟綿綿的大東西,還是一個活物!
樓上的燈都亮了,哈利踩着的那個軟綿綿的大東西竟是他姨父的臉,這使他大為驚駭。弗農姨父裹着睡袋躺在大門口是為了不讓哈利做他想做的事。他朝哈利大喊大叫,嚷嚷了有半個鐘頭,這才讓哈利去泡杯熱茶。哈利難過地拖着腳步,慢慢吞吞地來到廚房。等他轉回來的時候,信件已經到了,剛好掉在弗農姨父的膝蓋上。哈利看見了三封信,地址是用翠綠色墨水寫的。
“我想――”他剛要開口,弗農姨父已經當着他的面把三封信撕得粉碎。
那天弗農姨父沒去上班。他待在家裡,把信箱釘死了。
“你看,”他嘴裡含着一把釘子,對佩妮姨媽解釋說,“如果他們沒法投送,他們自然也就放棄了。”
“這是不是真能起作用,我不敢說,德思禮。”
“哦,這些人的頭腦想問題都古古怪怪的,佩妮,跟你我不一樣。”弗農姨父說,一邊用力捶釘子,釘子上還沾有佩妮姨媽剛給他端來的水果蛋糕的渣呢。
星期五,寄給哈利的信至少有十二封。既然不能往信箱裡插,隻好往門底下的縫裡塞,從門邊的縫裡塞,有幾封信甚至從樓下盥洗室的小窗口塞了進來。
弗農姨父又待在家裡。他把信全部燒光之後,就找來錘子、釘子,把前門後門的門縫全都用木闆釘死,這樣誰也出不去了。他一邊幹,一邊哼着《從郁金香花園中悄悄走過》,隻要有一點動靜他就吓一跳。
星期六,事态開始失控。二十四封寫給哈利的信已設法進入德思禮家中。這些信是卷成小卷藏在兩打雞蛋下邊,由毫不知情的送奶員從起居室窗口遞給佩妮姨媽的。弗農姨父怒沖沖地給郵局、奶廠打電話找人說理。佩妮姨媽把二十四封信都塞到食品粉碎機裡攪得粉碎。
“究竟什麼人這麼急着要找你聯系?”達力吃驚地問哈利。
星期天早上,弗農姨父坐下來吃早飯時,顯得很疲憊,氣色也不太好,不過很開心。
“星期天沒有郵差,”他一邊把果醬抹在報紙上,一邊高興地提醒大家,“今天不會有該死的信來了……”
他正說着,有東西嗖嗖地從廚房煙囪裡掉了下來,狠狠地砸在他的後腦勺上。接着三四十封信像子彈一樣從壁爐裡射出來。德思禮一家忙着躲避,哈利卻一蹿老高,伸手想抓住一封――
“出去!出去!”
弗農姨父伸手抱住哈利的腰,把他扔到了走廊裡。佩妮姨媽和達力雙手抱頭逃出屋去,弗農姨父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他們能聽見信件源源不斷地向廚房裡湧,彈到地闆上和牆上。
“玩兒完了!”弗農姨父盡量保持鎮靜說,但一邊又大把大把地把胡子從臉上揪了下來,“我要你們五分鐘之内都回到這裡,準備走。我們要離開這裡。你們趕緊去收拾幾件衣服。沒有商量!”
他揪掉了一半胡子,看起來很可怕,誰也不敢頂撞他。十分鐘後,他們奮力拆開用木條釘死的大門,沖出門,坐上汽車朝公路疾馳而去。達力坐在後座上哭鼻子,因為他剛才要把電視機、攝像機和電腦都塞到他的運動背包裡,耽誤了大家的時間,父親打了他的頭好幾下。
他們一個勁往前開。連佩妮姨媽也不敢問他們這是要去哪裡。弗農姨父會不時打個緊急掉頭,往回開一小段路。
“甩掉他們……甩掉他們……”每次他往回開的時候,總這麼叨叨。
他們一整天都沒有停下來吃東西或喝水。夜幕降臨時,達力哇哇大哭起來。他平生從沒遇到過像今天這麼糟糕的事情。他餓極了;五個他想看的電視節目也錯過了;他還從沒遇到過今天這種情況,一整天都沒坐到電腦前炸外星人。
汽車來到一座大城市的郊區,弗農姨父終于在一家顯得幽暗陰沉的旅館門口停了車。達力和哈利合住一個有兩張床位的房間,潮濕的床單散發着一股黴味。達力打着呼噜,哈利卻睡不着,隻好坐在窗台上看着下邊過往的汽車燈光,感到納悶……
第二天早餐,他們吃的是走味的玉米片和罐頭冷土豆加烤面包。他們剛吃完,旅館的老闆娘就過來了。
“對不起,你們當中有位哈利・波特先生嗎?前邊服務台大概收到了一百封像這樣的信。”
她舉起一封信好讓他們看清用綠墨水寫的地址:
科克沃斯
鐵路風景旅館
17号房間
哈利・波特先生收
哈利伸手去抓信,可是他的手被弗農姨父擋了回去。老闆娘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去拿信。”弗農姨父說着,立刻站起來跟随老闆娘走出餐廳。
“我們還是回家比較好吧,親愛的。”幾小時過後,佩妮姨媽膽怯地建議說。弗農姨父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她說話。他究竟在尋找什麼,他們誰也不知道。他開車把他們帶到了一處森林中間。他下車四下裡看了看,搖搖頭,又回到車上,繼續往前開。後來在一片新耕的田地裡、在一座吊橋的中央和立體停車場的頂層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爸爸是不是瘋了?”這時天色已經相當晚了,達力無精打采地問佩妮姨媽。弗農姨父把車停在海邊,把他們鎖在車裡就不見了。
開始下雨了。豆大的雨點落到車頂上。達力又抽抽噎噎地哭鼻子了。
“今天是星期一,”他對母親說,“晚上上演《偉大的亨伯托》,我真想待在能看電視的地方。”
星期一。這使哈利想起一件事。他通常總是靠達力來推算每天是星期幾,因為達力要看電視。如果今天是星期一,那麼明天,星期二,将是哈利十一歲的生日。當然,他的生日從來都沒有一點兒意思。去年德思禮夫婦送給他一個挂上衣的挂衣鈎和弗農姨父的一雙舊襪子。但是,他畢竟不是天天過十一歲的生日。
弗農姨父回來了,而且面帶微笑。他還拎着一個細長的包裹,佩妮姨媽問他買的是什麼,他沒有回答。
“我找到了一個特别理想的地方!”他說,“走吧!都下車!”
車外邊很冷。弗農姨父指着海上的一塊巨大的礁石。礁石上有一間可以想象的小得可憐的破爛小木屋。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小屋裡絕對不會有電視。
“天氣預報說今天夜裡有暴風雨!”弗農姨父高興地拍着手說,“而這位先生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給我們!”
一個牙齒掉光的老漢慢慢吞吞地朝他們走來,臉上挂着不懷好意的奸笑,指着在鐵灰色海面上漂蕩的一隻破舊的劃艇。
“我已經給大家弄到了一些吃的!”弗農姨父說,“我們就都上船吧!”
船上寒氣逼人。冰冷的海水掀起的浪花夾着雨水順着他們的脖子往下流淌,刺骨的寒風拍打着他們的面孔。大概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們來到了那塊礁石邊,弗農姨父連滾帶爬地領着他們朝東倒西歪的小屋走去。
小屋裡更顯得可怕,一股濃重的海藻腥味,寒風透過木牆的縫隙飕飕地往裡灌,壁爐裡濕漉漉的,什麼也沒有。屋裡總共隻有兩個房間。
弗農姨父弄來的吃的東西也隻是每人一包薯片和四根香蕉。他想把火生起來,但薯片的空包裝袋隻冒了一股煙,之後就卷縮成一堆灰燼了。
“現在要是有信,可就有用處了,是吧?”他開心地說。
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他認為在這樣暴風雨的天氣,是不會有人冒雨來送信的。哈利心裡當然也同意,但這種想法讓他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夜幕降臨,意料之中的暴風雨果然從四面八方向他們襲來。滔滔翻滾的海浪,拍打着小木屋的四壁,肆虐的狂風吹得幾扇污穢不堪的窗戶咔哒咔哒直響。佩妮姨媽從另一間屋裡找來幾床發黴的被子,在蟲蛀的沙發上給達力鋪了一張床。她和弗農姨父到隔壁一張坑坑窪窪、高低不平的床上睡了。哈利勉強找到一塊最不硌人的地闆,把身子蜷縮在一條薄而又薄的破被子下面。
深夜,雨暴風狂,暴風雨越發肆無忌憚。哈利不能入眠,他瑟瑟發抖,輾轉反側,總想睡得舒服些,肚子又餓得咕咕直叫。臨近午夜,一陣沉悶的隆隆雷聲淹沒了達力的鼾聲。達力的一隻胳膊耷拉在沙發邊上,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手表,夜光的表盤告訴哈利再過十分鐘他就滿十一歲了。他躺在那裡期待着他的生日在滴答聲中一分一秒地臨近。他心裡想,不知德思禮夫婦會不會記得他的生日,不知那個寫信的人此刻會在什麼地方。
還有五分鐘。哈利聽見屋外不知什麼嘎吱響了一聲。但願屋頂不會塌下來,盡管塌下來也許反倒會暖和些。還有四分鐘。說不定等他回到女貞路時,那幢房子已經堆滿了信,沒準兒他還能想辦法偷到一封呢。
還有三分鐘。那是海浪洶湧澎湃,沖擊着礁石嗎?還有兩分鐘。那個嘎吱嘎吱的奇怪聲音又是什麼呢?是礁石碎裂滾入大海的聲音嗎?
再過一分鐘他就十一歲了。三十秒――二十秒――十――九――也許他應該把達力叫醒,故意氣氣他――三――二――一――
轟!
整個小屋被震得搖搖晃晃,哈利坐了起來,盯着房門。門外有人捶門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