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信奉着某些人類先賢歸納出來的普世價值,諸如‘性格決定命運’之類的,這歸咎于二十多年來我受過的教育,潛移默化形成的趨利避害心理,但對于阿羅約,悲劇則剛剛開始。
“這裡的醫生都怎麼呢?還有沒有把病人當人啊,我都已經說了我要出院,你們怎麼一個個都成了耳邊風啦?嫌我好宰錢是吧?這些有錢人還真是不知道掙錢多麼不容易,就知道在病人身上搜刮民脂。”
我不做聲,阿羅約的脾氣就更大了起來。
她從床上下來,屣着拖鞋就想往外走,上次的打鬥中,她的一條腿受了點傷,此時走起路來很是費勁。
我上前扶住她,阿羅約一把将我甩開,臉色很是難看。
“我看你現在是傍了大款翅膀硬了,我說話不好使是吧?我他媽替你擋李登峰那個變态的時候,你那個洋鬼子在哪?”阿羅約蓦地爆發了,眸子皿紅,讓人無法靠近,我低垂着頭,默不作聲。
丹尼爾接完電話從外面進來,很是詫異,剛才我們兩個還好好的,也不過是轉眼功夫,竟然吵起架來了。
“怎麼呢?”他有些好奇,可又不好意思多問,畢竟這是我和阿羅約之間的私事。
“沒什麼,阿羅約想要出院,但是她的腿傷還沒有好,我不知道怎麼勸她。”我實話實說,阿羅約的臉立刻就挂不住了。
“哎,你怎麼能這麼說呀,我的腿現在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要在家裡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這醫院花錢如流水,哪是我們這些人住的呀!”
阿羅約一開口,丹尼爾就笑了。
他是聰明人,自然是懂得阿羅約心底的擔憂。
“不用擔心,這裡的醫生是我的朋友,醫藥費之類的,我已經付過了,你在這裡安心養病,等身體好了在出院吧。”
丹尼爾的話很輕,阿羅約心底的石頭放了下來,但是卻還是有些忐忑,“這多不好意思啊,鮑勃先生,我住院怎麼能讓您花錢呢?您這樣真的讓我太不好意思了。”
阿羅約不停地搓着手,但是眼底卻閃爍出一抹松了一口氣的那種淡定。
而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東西。
那一刻,我的心情無比的複雜,有那麼一瞬間,我在心底責怪阿羅約,我覺得我在丹尼爾面前有那麼一絲擡不起頭來的感覺。
送丹尼爾出去的時候,我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還能夠說些什麼。他的心意已經徹底的跟我表明了,而我根本沒想過要承接。
“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錯,對不起,讓你難堪了。”走着的時候,丹尼爾突然說了一句,我低垂着頭,也不知道怎麼回應。
“你其實大可不必為阿羅約剛才的話傷神,幫助你們我真的很開心,希望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丹尼爾是個直接的人,他看穿了的事情就直接說出來了。
可是,我怎麼能沒有心理負擔呢?
“鮑勃先生,真的和感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以後會還你的。”
那種自慚形穢般的自卑一直萦繞在心頭,我恨不得找個地方一頭鑽進去。
丹尼爾笑了,伸手在我的頭頂揉了揉,又覺得不合适,立刻收回了手。“傻瓜,都說了,叫我丹尼爾,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值得。不要總是想着要還我什麼,你隻要開開心心就好。”
送走了丹尼爾,我回到醫院的時候,阿羅約已經不再是剛才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都說風月場的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演員,這話真的是一點都沒有錯。
她的臉上閃爍着一抹得逞之後的得意,“香菱啊,這個鮑勃先生真的不做,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應該是有意思吧?在這些客人裡,能夠做到他這個份兒上的人可真是不多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這是阿羅約第一次跟我講述如何勾搭男人,我聽了之後心裡有那麼一絲反感。
丹尼爾曾經是我的客人,但是現在我是真的将他視為自己的朋友,可是阿羅約剛才那樣利用丹尼爾,我心裡有些不舒服。
“阿羅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他隻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他那天出去散步撞見我們兩個,看到我可憐才幫我的。我已經跟他說好了,這筆錢以後我會還給他的。”
我說完,阿羅約重重的歎了口氣。
“香菱啊,你别怪我說話難聽,這男人啊都是因為犯賤才去風月場的,我們那麼辛苦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幾個錢嗎?現在有男人乖乖的送上門來,有什麼不好?何況我也看出來了,這個鮑勃先生是對你真的有好感,你就算是現在不想立刻答應他,也不要輕易拒絕他,指不定……”
阿羅約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已經聽不下去了,她剛才演了一出戲成功的騙取了丹尼爾的同情,但是我不希望她利用丹尼爾的同情。
“阿羅約,我回宿舍一趟,晚點再來看你。”
我打斷了她的話,找了個借口就匆匆的離開了醫院,我看到她臉上有一種失落落的表情。
我正在房間洗衣服,手機響了,是陌生的号碼打進來的,我遲疑了一下,就接通了。
“香菱,你趕緊來店裡吧,他們說那個阿羅約跟你關系好,她現在正在藍桂坊鬧事兒呢!”
下午五點,迪迪的電話打了過來,我當時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麼都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去藍桂坊。
但是也顧不得那麼多,擦幹手立刻就往藍桂坊趕去。
我到的時候,藍桂坊裡熱鬧非凡,那些提前過來的小姐們,将二樓的辦公室圍得水洩不通。
我從人群裡擠進去,一眼就看到阿羅約靠在桌邊叫嚣,“這事兒場子裡的姐妹也都清楚,不是我的錯,何況我現在被人打了,我還沒找人算賬呢!”
她心裡分明很委屈,但是這次卻沒有像之前一樣選擇低聲下氣。我沖到她身邊,扶住她半個肩膀。
紅姐就坐在辦公椅上,靠在那裡閉目養神,似乎阿羅約說的話,她一直都是充耳不聞。她這幅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傲慢,确實是讓人心裡來氣。
“阿羅約,我們先回去吧,這些事兒等你傷好了再說。”我想要帶阿羅約走,但是她的倔脾氣上來了,怎麼都不肯離開。
“我現在就要說清楚。”
紅姐一直蹙着眉頭,很是惱火的樣子。她原本就不喜歡我和阿羅約,現在阿羅約過來鬧騰,她自然是更覺得心裡來氣。
“當初我來這裡上班,可是濤哥親自點了頭的,現在不明不白的就要我走,我不走。”
我其實不明白,阿羅約為什麼最近這段時間脾氣變得如此的糟糕,似乎李建國的事情一下子在她堅強的外表下撕下了一道口子,讓她看到了千瘡百孔的自己。
她内心裡的脆弱就在這個時候全部都冒了出來,她不再能夠淡定自如的面對所有的問題,而是有時候竟然如同孩子一般的選擇了發洩。
紅姐從座椅上起身,雙臂抱在兇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阿羅約,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裡丢人現眼了,之前要不是濤哥答應留你們在這裡,就你接私活那事兒,我早就把你趕出去了,裝什麼大尾巴狼,你那點破事還讓我抖出來啊?”
她的話,就像是利刃一樣插在了阿羅約的心裡,阿羅約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憤怒的火焰在燃燒,但是又被委屈覆蓋住了。
紅姐沒有立刻停止,她輕蔑的笑了一聲,“不用我說,你心裡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得罪了誰,誰讓你有那麼大的膽子,連何麗的男人都敢睡呢,你要怪啊,還真是怪不到别人,隻能怪你自己癡心妄想。”
阿羅約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低了頭。她突然就失聲痛哭起來,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也不是我非要讓你走,濤哥發話了,不能留你在這裡。”
聽到這句話,阿羅約徹底崩潰了。
她惡狠狠地瞪着紅姐,不再是之前那副卑躬屈膝的樣子。
“阿紅,你不就是看不慣我嗎?我能爬上李建國的床,那是我的本事。你心裡嫉妒我,就處處為難我,你敢說我被人打,真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人在憤怒的時候,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情,很多都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我想要攔住阿羅約,但是她發洩的端口已經徹底的釋放了。
這麼長時間起來,壓抑在她心底的怒火徹底的被點燃了。
紅姐也是個沒有耐心的人,阿羅約這麼一鬧騰,她立刻一個電話就給付思濤打了過去,其實心底裡,我是不願意見到付思濤的。
果然,半個小時之後,付思濤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