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慢慢穩定下來,我伸手擦幹淨自己臉上的淚水,慢慢站起身。蹲的太久,腿有些麻。我定定看了一會兒,才邁開步子往裡面走。
我換了一件緊身的條紋針織裙,針織裙将我的身材完全凸顯了出來,包括微微弓起的腹部。我對着鏡子照了照,到底沒有換。
我又挑了件麂皮大衣放在卧室的大床上。在梳妝台前坐下,我将頭發全部挽起來,先是擦了水乳和精華,然後是粉底液……
畫了一個淡妝,整個人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我左右看了眼,雖然用用了遮瑕,可眼眶還是有些紅,眼睛還有哭過之後的紅腫。我又給自己添了點腮紅,下手有點重,不過沒關系,看起來人要精神很多。
我又挑了支磚紅色的口紅薄塗了一層,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慢慢露出來一個微笑。最後,我進衣帽間找出來一雙從來沒有穿過的黑色紅底尖頭高跟鞋穿上,又回到卧室套上了那件麂皮大衣。
打開卧室門,我一步一步朝樓下走去。
顧行止仍舊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我之前放在桌上的那幾顆糖還原原本本的放在原地,顧行止倒是沒有抽煙。
聞聲,他回頭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又慢慢收回視線。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看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嘲諷的笑。
兇口像是被什麼堵住,我在原地站了好幾秒,片刻舒出一口氣來,将之前在鏡子面前練習過得笑容重新挂在臉上,一步一步走過來。
還不待靠近,他開口說了今天對我說的第三句話。
“出門?去醫院?”不似前一次的克制和若無其事,這一次,顧行止的話裡帶了明明白白的嘲諷意味。
雖然他沒有看我,可那個嘲諷的眼神卻像是落在了我的心裡,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能有勇氣繼續走過去,然後緩緩在他對面坐下來。
顧行止掃過來一眼,唇邊挂着一抹淡笑:“很漂亮。”
我微愣,以為他态度換了,心中一喜,正要開口,顧行止嘴邊的弧度扯得更大了,隻是翹起的嘴角僅僅是一邊。
他端起矮幾上已經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眼神不動:“要我送你嗎?”
我被他話裡的刺紮的心口疼,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顧行止……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說話?”
“哦?早說啊,那你喜歡聽什麼?告訴我吧,我盡量說給你聽。祝你幸福還是什麼?”他的神情和語氣都極具諷刺性和攻擊性。
我微微閉了閉眼,轉開視線。
“呵,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樂意了?”
“……”我咬了咬下唇,将之前做好的準備工作都拿出來。既然一定要有一個人先突破這道關卡,我也沒關系。
“顧行止,”我淺淺吸了口氣,“我們說說孩子的事吧。”
顧行止點了點頭,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你說。”
“你是不是很厭惡我自作主張這一點?因為沒有跟你商量過,就自己一個人決定了孩子的去留?”
顧行止捏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緊,手背白了白,一張臉也慢慢冷了下來。他盯着我看了幾眼,片刻松開了繃緊的肩,将茶杯輕輕放在桌面上,微微點頭。
“嗯,是有點惡心。”
他說出惡心兩個字的時候,神情沒有一點波動,就跟他剛剛誇我漂亮時是一個神态一個語氣。我心口卻被他的直言不諱捅出來一個大大的破洞,他還在拼命的往裡面甩刀子。
“再怎麼也是一條生命,對吧?”說着,顧行止右腿擡起來放在另外一條上面,兩條長腿交疊,他伸手從矮幾上的煙盒裡摸了一根煙出來,咬進嘴裡,要點燃的時候,他微微頓了下,朝我看來:“你應該沒關系吧?反正都決定打掉了。”
“顧行止!”視線漸漸模糊,我緊咬着下唇不讓眼淚掉落,“你什麼意思?”
顧行止微眯着眼,将煙頭湊到藍色的火苗上,然後吸了口氣。等吸燃那口煙,他随手将打火機丢在矮幾上,身子朝後仰靠在沙發上。
片刻,他用手指夾開那隻煙,呼出一口青白的煙霧,口氣不鹹不淡:“我沒什麼意思啊,你不是要和我談麼?繼續。”
我專門穿的這麼正式,專門将兩人之間的談話提出來,可我卻沒有想到他是這個态度。原本打好的腹稿梗在喉嚨裡。眼前模糊的更厲害了些,我深深吸了口氣,微微仰起頭,連眼都不敢眨,想要将那些眼淚重新流回眼眶裡。
顧行止輕笑了聲,又吸了口煙:“嗯,沒什麼要說的了?那要不然我來跟你說說?”
顧行止擡起夾着煙的手指輕輕刮了下眉毛,像是在思考,片刻開口:“要是阿姨沒有發現那張醫院的預約單,是不是現在你就該跟我提出離婚了?好和你的蘇澈遠走高飛!”
說道最後一句,他一直輕描淡寫的口氣忽然重了,眉毛倒豎着。我吓得渾身一顫,在眼眶打轉一直沒有咽回去的眼淚就順着眼角慢慢流了下來。
我有些慌亂的想要擡手擦,可又想到自己塗得睫毛膏和眼線,慢慢收住手。
我抽抽噎噎的道:“不是,啊止……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媽是不是給你看了什麼照片?其實那些根本就不存在,我和……蘇澈他現在在哪裡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蘇澈?
“夏悅!”顧行止卻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他猛地站起身,擡起右手食指指着我,一臉的怒氣,“老子告訴你!你别在我面前玩這套裝可憐!”
眼淚越流越兇,我管不了那麼許多,拿了一張紙巾胡亂擦了擦,隻想看清他的臉。
“啊止,我怕沒有……我沒有……我會打掉孩子,是因為……”聲音猛地哽咽起來,我幾乎泣不成聲。因為我們的孩子,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天生殘疾。這句話不上也不繞口,可卻像是催命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