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灘上少見高山峻嶺,蛇盤山在這樣的環境裡,顯得有些突兀,初冬時節,萬物蕭索。
蛇盤山上層林紅透,挂在枝桠上的葉子,變得比戈壁灘的黃沙還黃,搖搖曳曳,卻就是不肯認命落到地上。
項恭等人沿山路行走,心始終都提在嗓子眼放不下來,實在是這蛇盤山山路崎岖艱險,九曲十八彎不消說,朔風凜凜更不用提。
光是這剛剛隻夠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配上時常傳來的落石摔打之聲,就已經讓人毛骨悚然了。
“大……大家都小……小心點,旁邊……旁邊可都是懸崖峭壁啊!”項恭吞了口口水,潤了潤幹疼的喉嚨,斷斷續續提醒道。
其實,哪用他提醒?這一行人,除了悟空藝高人膽大外,其他幾個,幾乎都想趴到地上爬行了。
寅将軍無疑是最懊惱的一個,他這壯碩的身材,在平地上各種縱橫奔蹿,煞是威風,可到了蛇盤山的小道上,卻成了最大的掣肘。
可以很負責任地說一句,寅将軍外面那隻腳,幾乎隻有一半是踏在山路實地上的,剩下一半一路都處于懸空狀态。
現在寅将軍都有點兒羨慕那兩匹馬兒了,看他們走起山路來,也比自己遊刃有餘。
“這個什麼玉面小白龍,一定是個大變态,什麼地方不好,非選這麼個憋屈去處做山寨,有病!”
寅将軍滿腹牢騷,卻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帶動了身體顫抖,弄出個山體滑坡來,幾個人都得跟着墜落懸崖。
“你懂什麼,這裡易守難攻,恐怕也是玉面小白龍多年來如此嚣張,卻沒有官府之人能夠拿住的因由吧!”孫悟空淡淡地分析着。
項恭聽了,點了點頭,的确是,在這個地方做馬賊,恐怕隻要一個人,手上功夫再紮實點兒,滅了一小隊人也不費吹灰之力。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
不過悟空也給項恭提了個醒,項恭頗為擔心地四下看着,見那面多了團野草叢生,就疑神疑鬼,見這面多了塊巨石嶙峋,就大驚失色。
但願……
心中正在祈禱,忽然腳下水聲大作,沒錯,正是懸崖下鷹愁澗水形成的小溪,遠遠地彙入了大龍池中。
澗水清淺幾可見底,高處看來恰如一道銀練,緊緊将蛇盤山捆縛起來。
項恭小心翼翼扭頭看去,但見不遠處小路盡頭,竟然藏在一處瀑布下,瀑布正是大作水聲的來源。
隐約間,看小路消失在瀑布下的地方,微微變得寬了些,項恭心中一喜,那裡可能有可以暫時歇腳的地方。
将發現告知了衆人,衆人歡呼卻不敢雀躍,唯恐一個不小心掉下懸崖,但腳下步子均不自覺快了許多。
雖然瀑布看起來很近,但那是直線距離,小道彎彎繞繞,竟然繞過了兩處岩架,還沒看到那變寬的部分。
第三處岩架近在咫尺,項恭速度又提,想盡快脫離這尴尬的處境,誰知岩架後一個慵懶聲音,忽然傳來,項恭心頭一顫,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此山是我開,此樹……”對方兩句話還沒說完,項恭就不耐煩了。
“有完沒完,能不能換點新鮮的開場白?也不看看,這哪兒有地兒栽樹啦?”項恭吐槽,那邊兒聲音為之一頓。
幾人被堵在半路,還正是小路最狹窄之處,一時間聽到有人半路剪徑,心中惶恐,眼睛都瞪得溜圓,盯着那處岩架,想看看對方來了多少人。
片刻,一身穿白袍小生從岩架後轉了出來,手持青鋒寶劍,腰挂白玉龍紋佩,山風撩起黑發并衣角,小生顯得器宇軒昂,風度翩翩,然後……
沒人了,就他一個!
靠,這真是太嚣張了,項恭是怎麼也沒想到,還真有人來這兒玩兒一夫當關的把戲,覺得自己好牛是吧?
“來來來,悟空,交給你了,我都懶得搭理他!”項恭不屑地說了一句,然後灰溜溜緊貼着峭壁往後挪了挪。
悟空面色深沉,不聲不響,伸出手來,抓住峭壁上一處凸起,猛一發力,竟然扳着凸起,跳了起來,空中一個翻身,輕飄飄重新落到小路上。
落點恰好在項恭身側,隻這輕描淡寫地一個騰躍,已經與項恭交換了位置。
白袍小生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由眼角一挑,環抱的雙手垂了下來,仔細地打量着微微颔首的悟空。
良久,小生神色一震,咬牙道:“孫悟空!”
衆人心中皆是一驚,這小子竟然認識悟空?項恭猶疑間,見悟空擡起頭來,仔細地盯着小生看了又看,搖了搖頭。
“閣下是……”悟空拱手問道。
“呵,還記得十八年前的白龍使嗎?”白袍小生厲聲喝道,悟空肩膀一顫,項恭眼珠亂轉。
白龍使?哪兒聽過來着?
可是這白袍小生看起來也就二十郎當歲,怎麼可能經曆過十八年前的那場劫難?
然而,世事正是如此的巧合,小白龍一聲厲喝,喚起了悟空封印已久的記憶,在記憶之海中搜索良久,一襲帶皿的白袍白盔白甲漸漸浮現在悟空腦海中。
白盔下一雙噴着怒火的眼睛,越發清晰,終于,悟空深吸口氣,歎道:“原來是你!”
嗯?又是老相識?
經曆過李長庚和悟空的兩界山颠會面,大家都對悟空的交遊廣闊,深表慶幸,這次又見故人,看來過鷹愁澗,也不用發愁了。
“哈哈,原來是老朋友啊,悟空老大,俺對你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猶如黃河泛濫……”寅将軍這個大老粗,開啟了嘚瑟模式。
玄奘和小牛也紛紛松了口氣,執手歡笑,慶幸不已。
然而,項恭高興不起來,他聽出了白袍小生的口氣,那是充滿仇恨的,他看見了白袍小生的眼神,那是深惡痛絕的。
項恭終于想起了殒命兩界山的隴西六欲……
沒錯,隴西六欲當初自報家門時,說的正是“白龍使麾下”,靠,原來眼前這人,就是隴西六欲的頭兒,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可這個地點,這個稱謂,讓項恭不得不悲催地認識到,原來白龍使就是小白龍,而且小白龍的表情和語氣,明顯不是很友好,真是天意弄人啊!
想及此處,項恭立刻大手一揮,拍了寅将軍一個趔趄,寅将軍大驚失色,忙收聲不再言語,晃了晃身子,努力地找回了平衡。
“項兄弟,你幹嘛,想摔死我啊,真是……”寅将軍抱怨着,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項恭扭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了寅将軍一眼,凝重的眼神,傳遞給寅将軍的信息是,情況不妙,表嘚瑟了。
說起來長,其實隻是一瞬間的事兒,項恭扭頭還沒眨眼功夫,急忙調轉回來。
“十八年啦,你可一點兒沒變,别來無恙?”悟空的聲音,有些低沉,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