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續終于露出了笑容,多了幾分溫順。“将軍肯出手助我?”
“當然,朝廷下诏,任命将軍為車騎将軍,使持節,都督八州,幽州也在将軍的節制之列。出了這麼大的事,将軍總得派人去看看。”
“都督八州?”
郭嘉豎起指頭,一一念給公孫續聽。“除了荊豫青徐揚五州,又增加了兖冀幽三州。”
公孫續又驚又喜,伏在案上,湊了過來。“那孫将軍什麼時候能出兵,有多少人馬?”
“你希望多少?”
“當然是多多益善。”公孫續脫口而出,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劉備陰險,手段狡詐,如果我早些回去,也許還有機會争一争,如今三四個月過去了,先父的舊部恐怕已經被他吞并了,就連叔父都未必能幸免,我隻有這幾十人回去,和送死有什麼區别?”
郭嘉瞥了公孫續一眼,忍俊不禁。“原來你也知道?”
公孫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這幾個月,他可沒少使性子,孫策、郭嘉想必都看在眼裡。之前是覺得忍無可忍,現在卻覺得自己過于幼稚。他連連向郭嘉拱手,并請郭嘉代為向孫策請罪。郭嘉揮揮手,表示孫策能理解公孫續的心情,也沒有計較他的意思。
他随即向公孫續講解了孫策的安排。
公孫瓒戰死,罪魁禍首是劉和,幕後黑手是袁譚。如今朝廷已經宣布袁紹是矯诏逆臣,劉和自然是附逆,他進攻公孫瓒就是報私仇,無關公義,甚至是違律,而公孫瓒則占據了道義,朝廷不僅不能降罪,反而要為他聲張正義――這就是孫策的職責所在,也是孫策在等的機會。
既然公孫瓒無罪,那他的爵位就必須保留,公孫續是嗣子,毫無疑問的繼承者。孫策不僅要送他回去嗣爵,還要向朝廷請求官職。考慮到公孫瓒之前隻有将軍之銜,無太守之任,并沒有真正屬于他的地盤,因此發展受限,孫策打算上表朝廷,拜公孫續為右北平太守,讓他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地盤。
右北平在漁陽東,耕地少,人口更少,不足萬戶,遠不及漁陽郡,靠自身力量也無以自存,所以孫策表太史慈為遼西太守,策應公孫續。如果公孫範還活着,而且有報仇的意願,孫策打算表他為遼東屬國都尉。如此一來,三人合力,至少可以讓劉備不敢輕舉妄動,公孫續的安全就有了保障。能活下來,才有機會壯大實力,才有機會報仇。
聽郭嘉說完,公孫續離席,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多謝将軍,多謝祭酒。小子無知,一意任性使氣,對将軍多有冒犯,死罪死罪。”
郭嘉将公孫續扶了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伯嗣,将軍冷落你這麼久,也不僅僅是等朝廷的诏書,更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冷靜的機會。幽州形勢複雜,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險。你叔父戰死豫州,将軍父子為之痛惜,如今令尊又被奸人所害,他豈能不小心?”
公孫續無地自容,連連請罪。郭嘉安撫了他一陣,又道:“公孫度與你家可有什麼淵源?他如今坐鎮遼東,如果能請他協助,你報仇的機會又多了一分。”
公孫續連連搖頭。公孫度是遼東公孫,與他們這一支遼西公孫非常疏遠,幾乎沒什麼往來,根本指望不上。論親近,公孫度遠不如孫策。
郭嘉心知肚明,他也隻是這麼說,并沒有指望公孫度能夠協助公孫續,甚至并不因為如此。孫策送公孫續回幽州是為了他的幽州戰略,而不是為了讓公孫氏坐大,但他取遼東要有一個理由,公孫度不肯幫公孫續就是一個不錯的借口。當然,如果公孫度願意幫忙,孫策也不用太擔心,正好将公孫度調離遼東。公孫度是遼東人,按制度,他不可以擔任遼東太守,那是董卓的亂命,早就該改過來了。以前是朝廷力不能及,現在他節制八州,有這個實力,而且名正言順。
遼東郡有六萬多戶,近三十萬口,實力與漁陽相當,他當然不能讓這麼重要的地盤落在公孫度的手中。
“試着聯絡一下吧,畢竟同姓,也許有用呢。”郭嘉說道。
公孫續無可無不可,一口答應。
――
四月初,趙溫帶着诏書,護送長公主到達彭城,随行的還有馬超的妹妹馬雲祿。
孫策率領親衛騎趕到彭城迎接。出迎一百餘裡,也算是給了朝廷足夠的面子。朝廷雖然沒有直接封王,卻給了相當于封王的食邑,讓步很大,孫策也不能逼人太甚,相應地退了一步。
徐琨已經做好了準備,派長史陳矯到邊郡迎接,他本人鎮守彭城,以防出現意外。既有朝廷的使者,又有孫策本人親臨,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如果在他的轄區内出了事,就算孫策不怪他,他母親孫夫人也饒不了他。
陳矯字季弼,廣陵人,遊曆至彭城時與徐琨相識,徐琨對他很欣賞,就請他做長史。王相的長史如郡丞,不是守相自己就能辟除的,但徐琨身份特殊,很多部下都是他自行辟除,事後通報孫策一聲即可。孫策看過陳矯的名字,見他又是廣陵人,自然沒有異議。
第一次與陳矯見面,孫策和陳矯聊了幾句,先問了一些彭城的情況,後來又問了幾句陳矯家裡的事。陳矯不卑不亢,應答如流,話不多,但句句中肯。孫策對他非常滿意。
到了彭城之後,孫策與徐琨見了面,問起陳矯其人。之前他曾和徐琨商量過青徐的事,想找幾個合适的人選擔任守相,徐琨提了幾個建議,唯獨沒提陳矯。他知道陳矯有才,有史書中有傳,但史書記載有時候未必靠譜,沒有親自見過面,他一般不會直接予以重用。徐琨不提,他還以為陳矯名不副實呢。
徐琨一聽就笑了。“這人不錯吧?”
“是不錯,為什麼你不推薦他?”
“我舍不得,想留他再幫我一段時間。”
孫策瞅瞅徐琨,明白了他的小心思。彭城戰略位置很重要,但現在已經成了内郡,發生戰事的可能性不太大,徐琨在彭城駐守多年,一直沒有參與大戰的機會,心裡癢了,想到前線去。
“去濟南吧,如何?”
“我更想去平原。”
孫策歪了歪嘴。青州是前線,平原是前線中的前線,河北的部分還掌握在袁熙手中。太史慈如果被調往幽州,那裡就缺少一個能鎮得住局面的重将協助沈友,他讓徐琨去濟南,就是不想讓徐琨太冒險,但徐琨顯然不這麼想,他要去最危險的地方。
“你再考慮考慮。”孫策說道:“我向姑母承諾過的,不讓你太冒險。你要去平原,要姑母同意才行。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寶貝着呢。”
徐琨苦起了臉。他權衡了片刻,決定還是接受孫策的安排去濟南。他的母親孫夫人肯定不會同意他去平原,而且一來一回,至少要十幾天時間,到時候别平原去不了,濟南的機會也被人搶了。先去濟南,然後再想辦法去平原,反正都在前線,如果有大戰,濟南也有參戰的機會。
時隔數月,孫策與趙溫再次見面,氣氛很和諧。趙溫宣了诏,内容都是孫策之前已經知曉的,有所出入的隻有兩點:一是富春被轉到了會稽郡。如此一來,孫堅的富春侯就不用變動了;一是丹陽成了長公主的食邑。趙溫解釋說,公主位比縣侯,長公主位比藩王,嫁與孫策為妾有些委屈,天子隻有這個姊姊,将丹陽當作她的食邑,與吳郡毗鄰,也算是對她的補償。
孫策笑而不語,眼神戲谑。他對天子的心思一清二楚,但并不在意。說來說去,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機。長公主是位比藩王,卻沒有真以郡為食邑的,隻是一些戶口多的縣而已。天子破例,以丹陽為食邑,既是在名義上補償姊姊,讓她不至于因為做妾而受委屈,也為以後做小動作留下伏筆。
漢代女子出嫁,對嫁妝擁有全部的處理權,她可以将嫁妝交給夫家處理,也可以自己處理。丹陽既然是她的食邑,她就有權處理丹陽的賦稅,比如補貼天子。丹陽半平原半丘陵,特産豐富,最近屯田有成,發展得很快,賦稅增長很迅速,已經不亞于中原的中等郡國。
出嫁的姊姊補貼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弟弟,有毛病嗎?别說皇家,就算是普通人家也在所難免。
趙溫被孫策看得心虛,不敢直面。不過孫策沒有和他計較,說起了閑話。常言說得好,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權謀都是笑話。丹陽在他手裡,丹陽太守都是他任命的,難道因為成了長公主的食邑,長公主就能動用丹陽的賦稅?除非丹陽太守不想做了。
接完了诏,孫策随即宴請趙溫等人,算是正式納長公主為妾。納妾不是娶妻,沒有那麼多規矩,是隆重還是随意,全看夫家的心情。孫策沒有刻意寒碜長公主,借着招待趙溫等人的名義辦了一個宴會,算是給長公主一個面子。但是,他也不想讓朝廷有太多的僥幸心理,宴會一開始,他就宣布了一個消息。
我的義從騎督龐德明天大婚,迎娶馬超的妹妹馬雲祿,在座的諸位都和馬超是舊日同僚,至少也有一面之緣,不要客氣,都賞個臉,明天一起去喝酒、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