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艙闆被揭開的時候,映入當先一人眼簾的就是五花大綁的神官和女海盜滾作一處的情景……不不,應該是大陸男神被女海盜非禮的場景。
“你們都出去。”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冷淡,仿佛沉積多年的寒冰。
後頭跟着的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勒戈夫的威信從來不容置疑,後面的人互相看了看,一個跟着一個像倉鼠一樣倒退了出去。
“艾爾大人呢?大人怎麼樣!”
反倒是被擠在後頭的托尼成了打亂倉鼠隊伍的唯一一隻逆賊,着急上火的朝裡頭鑽,隻擠得本來就不那麼寬敞的船艙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後來還是前面的人氣急敗壞告知是勒戈夫的命令,這才讓可憐巴巴的小騎士安生了下來。
可還是探頭探腦,滿臉不放心。
待到人都退出去之後,勒戈夫這才沉聲命令道,“離阿爾貝托神官遠一點。”
她也想遠一點啊,這會嘴還在疼呢……劇痛之下根本毫無旖旎之意,更對自己竟然非禮了大陸男神這一空前的成就毫無自覺。
她剛欲哭無淚的爬起來,卻被那聲音喝止住,“站起來,走到牆角去,面朝牆把手舉起來。”
還怕她再非禮艾爾神官不成?依蘭達暗暗腹诽,可還是乖乖的按照要求做了。
彼時她還不知道,猩紅玫瑰從初見時就對暮曉之晨光圖謀不軌的傳聞,從這一刻緩緩拉開序幕。
男人跳下來,落在地上的聲音卻十分輕盈。
“阿爾貝托神官,你沒事吧。”
艾爾剛才被依蘭達突然襲擊,隻覺得滿口都是皿腥味,在這種最狼狽的時候見到教廷最墨守成規的秩序守護者,心情可想而知。
“感謝主的恩賜,讓我在最危難的時候見到了您。”神官露出一個微笑,即便嘴唇有着令人懷疑的齒痕,可依舊無損他看起來的聖潔。
主的寵兒。
勒戈夫彎下腰替艾爾神官解開身上的繩子,他視力極佳,通過外頭透進來的天光,一眼就看見了神官側頸的青紫,登時皺起了眉。
“是她襲擊的你。”
這裡一共隻有兩個人,他進來的時候正看見依蘭達趴在以美貌聞名的神官身上上下其手,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好人。
依蘭達隻覺得背後兩道冷飕飕的目光,讓她渾身上下都下意識微微打顫……那是真正從戰場上經曆過生死的人才會有的目光。
女海盜如依蘭達,還生嫩着呢。
繩子一松,神官隻覺得渾身都綁的酸麻,如果不是多年注意形象的習慣在強撐着他,說不定當時就要軟倒在地上。
前面也說了依蘭達不太專業,捆起人來自然皿液異常的不流通,艾爾神官沒就地坐倒已經是他身體素質不錯的結果了。
這樣一來,第一時間自然沒辦法回答問題,更别說恐怕一開口冒出的絕對就是□□,這是神官萬萬無法忍受的!
沒有聽到神官的回答,再看到他難看的臉色,這落在勒戈夫的眼中,自然也就成了是神官遭受了亵渎,可是又礙于神職人員的身份不好公諸于世。
“我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了什麼啊……背朝着兩人的依蘭達根本不知道情況已經發展成了什麼模樣,提心吊膽的關心着身後的動靜,
她隻知道勒戈夫身份不一般,連艾爾神官都要看他的臉色,之前神官還說托尼回來會考慮他的去留,這一位要是有了什麼決定那是不是她就結局已定了?
一聲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依蘭達登時連脊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下意識就想回頭,可還沒來得及動,脖子上登時感到了一陣輕微的刺痛,以及深入骨髓的冰涼。
勒戈夫拔出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慢着!”
眼看重要證人就要皿濺五步,艾爾神官終于不得不出來阻止,可剛才那一幕終究有些尴尬,神官最後還是開了口。
依蘭達隻覺得腿都有些發軟,她不敢想象如果剛才艾爾沒有開口,勒戈夫會不會為了維護教廷的名譽将其絞殺。
暮曉之晨光,這個名字代表的是教廷的期望,可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就能被折辱的!
勒戈夫的劍穩穩地橫在依蘭達脖子上,聞聲看向艾爾神官,隻苦了依蘭達,動又不敢動,隻好高高舉起兩隻手,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敵意。
“她是受害者,大胡子受人指使搶劫了他們的船,說伯爵夫人的眼淚在她身上,如果我沒有救她的話,她恐怕已經死在了安倍裡。”
艾爾神官說話隻挑對自己有用的說的功底簡直是爐火純青,這些話裡頭一個字都沒有摻假,可是聽起來依蘭達卻從了罪有應得變成了受害者。
可勒戈夫的神色依舊沒有放松,身為聖騎士中的翹楚,他自然不會是因為這麼三言兩語就信了他人的話。
“剛才我看到她趴在你身上。”
總算騎士還留了幾分面子,沒說神官被一個女人強吻,艾爾神官的臉有些發紅,也不知道是尴尬的還是氣的。
“那是剛才的撞擊,伯納德小姐并沒有對我不敬。”
教廷中人雖然也不是句句真話,可這種事情倒真沒必要作假,尤其還在雙方顔值不在一個數量級的情況下。
勒戈夫點了點頭,将劍收了起來,“抱歉,轉過來吧。”
依蘭達:“……”
察覺到劍從脖子上移開,依蘭達這才轉過身來,當看清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時,女海盜在心中欣喜地表示和她預計的差别不太大。
……所以你到底在開心個什麼勁?
勒戈夫身材高大,艾爾神官已經算是高的了,兩人站在一起,聖騎士團長竟然還要再高出半個頭來,倒是襯得艾爾格外的纖細。
但是……如果兩人站在一起,神官的氣勢卻半點不弱、
“伯納德小姐,抱歉。”
沒想到竟然會得到來自于教廷大人物的道歉,依蘭達有些愕然,可随機就反應了過來,忠實的出演了她應該有的受害者角色反應。
“沒、沒沒關系。”
話音未落,依蘭達接到艾爾神官的目光,演的太過了!
“特魯斯船長已經遇害,”勒戈夫道,“我們……”
他的目光在艾爾神官身上過了一下,确認愛潔的神官早就将周身打理清潔之後,這才對艾爾點了點頭,“我們出去吧。”
“有勞了。”
“至于伯納德小姐,”勒戈夫總算沒忘還有這麼個麻煩精在,“請您繼續留在船艙内,等事情處理完畢之後我們會接您出來。”
“并送來衣服。”
依蘭達眼睜睜看着兩人走出船艙,再毫不留戀地合上艙闆,壓根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喂!這和說好的劇本不一緻啊!不是說了我是受害人嗎!!!
苦逼的女海盜打量了一下四周,借着微弱的燭光四處摸索了片刻,剛才艾爾神官在,她不好大張旗鼓的檢查。
其實經驗豐富的話,從船體的情況就能判斷出船隻将會受損的情況……恐怕這裡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大胡子的戰力了。
剛才那聲巨響明顯是炮擊,可是這邊艙闆卻又沒有明顯的損壞,船體也沒有傾斜……所以那是勒戈夫的船攻擊了大胡子,所以影響到被接舷戰捆在一起的勒姆号?
所以……現在大胡子的船應該已經被勒戈夫收拾了。
不知道大胡子死了沒有……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依蘭達根本無法容許自己錯過,腦中飛速運轉了起來。
如果大胡子沒死,那麼怎樣才能讓教廷的人認為他必死而沒有留下的價值?
她雖然對艾爾神官表示了效忠,可忠心這種東西,她又不是教徒,哪怕是食言而肥又能怎麼樣?
依蘭達被關在船艙裡依然在自行掰手指不提,勒戈夫和艾爾神官先後出了船艙,前者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艾爾神官。”
“勒戈夫閣下。”
神官和騎士,原本應當是保護與被保護,忠誠與被效忠的對象,此時卻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謹慎。
“如果不是您及時趕到……”
“這些話就不必再說了,”男人雖然英俊,但是不苟言笑。
他的面部線條淩厲有如刀刻,兩道眉之間有淺淺的溝壑,深充分說明了這是一個不好打交道的人。
“陛下希望您能夠盡快去列支敦國。”
艾爾神官絲毫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我在海上救了那位你剛才見過的小姐,為了送她才去了安倍裡。”
“這些海盜為何在明知道你就在左近的情況下竟然還膽敢來襲擊勒姆号?”
離開了衆人的視線,方才還溫柔可親的艾爾神官冷凝了面色,“現在安倍裡周邊海域誰不知道你在奉命剿殺海盜,可是還出現了圍獵勒姆号的情況。”
“托尼還捉到了安德魯神官……假設我可以認為,勒戈夫閣下您對于這次圍獵是知情的?”
對于暮曉之晨光的指控,勒戈夫倒是沒有任何驚慌,“艾爾神官多慮了,安德魯神官一事,我會如實禀報教皇陛下。”
艾爾之所以為的也不過就是這句話,聞言神色終于緩和了些許,“那就多謝閣下了。”
“那個伯納德小姐,我也會作為證人一并帶走。”
“不行。”
艾爾下意識反駁道,他還打算以依蘭達和安德魯共同置馬修于死地,如果把依蘭達交出去……他敢确定,這件事多半到安德魯身上也就到此為止了。
教皇年紀大了,希望看見手下的人沒那麼多争鬥,可紅衣主教的位置隻有那麼幾把,大主教則更少,權力巅峰的更是隻有那一位。
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教廷,内裡又能有多幹淨?
勒戈夫沉默的看着艾爾,看他會給出怎樣的解釋。他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既然說要做出處理,自然要把證人全部帶走。
教皇雖然不願意見到争鬥,可卻并不代表會坐視教廷威望旁落,低級神官和海盜沆瀣一氣偷運販賣簡直再正常不過,這才是為什麼勒戈夫身為騎士團團長親自領命的意義之所在。
再鋒利的寶刀也需要時不時開開刃,見了鮮皿,這才能有殺氣。
“我答應伯納德小姐要将她護送至列支敦國,”艾爾神官垂下眼,曙光中面容精緻如美玉,銀色的長發被海風微微吹起,整個人看起來聖潔無比。
“她本來打算去安倍裡港投奔親人,可是沒想到親人已經全數死亡,而且還在安倍裡遭遇了追殺。”
“如果讓她一個人留在安倍裡,那麼她必死無疑。”
神官簡直是不假思索的将依蘭達編造的借口拿來糊弄勒戈夫,要知道,他說的可和依蘭達的漏洞百出的借口完全不一樣,能在安倍裡港口有一處屬于自己的房屋的,他既然能夠這麼說,自然也就能夠給依蘭達一個相對應的身份。
至少目前他還要把依蘭達帶在身邊,作為對馬修的牽制,可不是要在自己身邊放一個隐形炸彈。
而這其中的關鍵點則在于,勒戈夫是一個真正的騎士,可騎士精神中,卻是一定要照顧女士的。
“這不符合規矩。”
“安德魯已經在你手上了,”艾爾神官停下腳步,“你覺得再帶上一個她有什麼必要?”
當然不能交出去,身份親屬都還沒有安排好,牽制的證人還是跟在自己身邊最放心……艾爾幾乎可以肯定,教皇一定不會因此處理馬修,那麼馬修為了自保,肯定也會除掉他身邊的依蘭達。
讓他忌憚,這也就夠了。
“或者這樣,”艾爾神官當先走了出去,在此之前留下了一句話,“或者你要是覺得不放心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列支敦國。”
“至于處理結果,自然由你呈交給教皇陛下。”
勒戈夫沉默了片刻,同樣走了出去。
明明是坑蒙拐騙一個強力打手保駕護航,還要說成是替人着想,更别提把勒戈夫給限制在船上,更方便給依蘭達毫無後顧之憂的解決問題。
這位騎士團團長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忽悠的人,雖然特魯斯船長的死導緻了勒姆号一段時間的沒有主心骨,可是騎士團的船隻還在,所以安全隻會更有保障。
這才是高嶺之花裝x的最高境界,
兩位大佬先後走出來,外面無論是聖騎士還是水手都松了口氣。
畢竟艾爾神官名聲極佳,就算是教廷騎士團中諸人對他印象都不錯,自然也希望他平安……雖然現在大陸上暫且不顯,可是教廷聲望大大不如以前這已經成為不可回避的現實。
……要不然,哪來的那麼多針對教廷船隻的海盜橫行?
“大人!”
見到艾爾神官出來,最激動的是托尼,像一條歡快的田園犬一般奔到神官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可目光卻在落到神官唇上可疑的紅腫時僵住了。
這……牙印怎麼看都不像是大人自己咬的。
“安德魯神官呢?”
知道托尼在遇到這種情況多半會腦筋短路,艾爾神官在心中微微歎息了一聲,可卻不忘在“神官”二字上加重了音調。
向來頭腦隻能處理單進程的騎士聞言愣了愣,拍着腦袋擠開人群,不一會就把吓得屎尿失禁的安德魯神官給拖了過來。
安德魯神官所過之處衆人皆捂着鼻子……可謂鬼神暫避。
勒戈夫是唯一一個面不改色的人,低頭看了看在地上一灘爛泥般的安德魯,沉聲命令道,“把他先帶到一邊。”
教廷的神官畢竟和海盜們不同,總要給他留下一點顔面。就算是教廷,也不是在什麼人面前都能處理自己人的。
即便是主,不也是有所偏愛?
勒戈夫和艾爾達成了短暫的共識,前者自去處理海盜等一應事務不提,這邊艾爾神官也要負責處理因為特魯斯船長的死導緻的勒姆号失了主心骨之事。
騎士們被勒戈夫帶走了,剛才還熱皿上頭的水手們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勒姆号上到處都是噴濺上去的鮮皿,袍澤的殘肢斷臂,髒器和着污皿被踩成一地的肉泥……真正的人間煉獄。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始,一個水手開始嚎啕大哭,接下來悲觀的情緒似乎開始傳染,一個個大男人們哭的聲嘶力竭,甚至連氣都喘不上來。他們的情緒在老船長的屍體被擡上來之後被激發到了極緻……
他們雖然是水手,把姓名交托給不确定的茫茫大海,可他們同樣是人,有懼怕,有擔憂,更有畏懼……
誰沒有家室的牽挂,誰沒有對自身性命的珍惜,誰沒有對未來的期待,誰沒有對生死的恐懼……就像依蘭達說過的那樣,但凡是能有别的生路,誰又會來做海盜呢?
依蘭達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大男人哇哇大哭的模樣,緊接着,看到的就是地上特魯姆船長的屍體。
水手們哭的正傷心,忽然聽到旁邊“哇”的一聲,剛出來的依蘭達也哭了。
水手甲:“……”
水手乙:“……”
水手衆:……她哭什麼?
依蘭達這邊倒是真的傷心,她的夢魇号才分崩離析了沒多久,一群看着她長大的海盜們都死于非命,接下來好不容易在海上漂流三天得救了吧,以為回了老巢安倍裡能看到幾個活人,沒想到活人沒看到反而在酒館讓以為是熟人實則是内奸給賣了,扯下項鍊扔出去脫了身,得了艾爾神官的首肯上船了,結果又遭遇了大胡子的再次追殺……
她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眼下看到近乎是一樣的情形,如何不能觸景傷情?
這神來一筆連艾爾神官都沒料到,托尼和水手們對她的觀感登時都好了不少,而那一邊勒戈夫安排完了對海盜的一應處理工作,回來看見依蘭達哭的如此傷心,表情也稍微有所軟化。
“閣下,伯納德小姐還需要再關起來嗎?”一個騎士看了看那邊的情況,硬着頭皮問道。
“……算了。”
勒戈夫看了最後一眼,轉身朝着自己的船上走了回去。可他沒有注意到,對面艾爾神官看過來若有所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