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周煄這樣闆上釘釘的太子爺發話,辛覺自覺去請鹹宜公主。
殿内帝後已經吵累了,皇帝想要取得皇後的同意,不然無法完成禮儀程序,可皇後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她心心念念是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一度認為是周煄克死了自己的兒子,如何肯為周煄增添光彩。
周煄讓尹内把他請鹹宜公主來做說客的事情禀告皇帝,讓皇帝先去休息,道理皇後都明白,隻是不願意聽罷了,别讓皇帝白費精力,虛耗精神,他的身體經不起。
鹹宜公主的車架慢慢駛入宮中,被引入棠棣所中,棠棣所相當于皇家子孫的“集體宿舍”,自有男丁有資格入住,鹹宜公主還是第一次來這裡。
周煄的院子内,遍植海棠,已是冬日,院中的海棠樹隻剩下光秃秃的枝幹,盆栽中的海棠花依舊鮮豔。
周煄站在原門口恭候鹹宜公主,親自扶她下了轎辇。
鹹宜公主已經是奔四的人了,卻仍舊姿容優美,優雅大方。她皮膚光潔、頭上帶着公主品級的花钿,身上穿的是正紅色衣衫,這樣濃烈的顔色、繁複的花紋,從來不曾遮擋她的光芒,鹹宜公主不負公主之名,她的存在,就是所有女人的向往和追求。
鹹宜一出生即被封郡主,她在帝後新婚感情正濃的時候出生,大家都等着先開花後結果,沒想到這朵花開得豔麗,卻一直不曾結果。不僅是皇後,連皇帝都籠罩在無子的陰霾中幾十年。
鹹宜郡主長到嫁齡的時候,太子和皇帝的關系正糟糕,沒有哪家願意在這樣風雨飄搖的時候下賭注。郡馬選的是一家勳貴的嫡次子,平庸無能,隻是為家族多加一份保障罷了。他們連嫡長子都舍不得,可見鹹宜郡主當時的境遇。可這人偏偏是鹹宜郡主自己選的,她當時也不過一個小姑娘,郡馬旁的本事沒有,姿容俊美、甜言蜜語的本事不缺,鹹宜郡主以為遇到了珍惜自己的人,放棄了皇帝給她的選擇,一心奔着“心上人”去了。
成婚之後才知道郡馬一家是什麼德行,婚後鹹宜郡主和郡馬還是有過一段時間的蜜月期,畢竟她這麼漂亮。花開得豔卻不結果,這句話伴随這鹹宜公主出生、長大、成親,她和郡馬成親三年卻依然沒有所出,郡馬就納妾了。
妾室當然不可能是鹹宜郡主準備的,身為皇室正統嫡支,鹹宜郡主一直以自己嫡出的身份為傲。郡馬和她商議納妾無果之後,直接趁着鹹宜郡主陪伴當時的太子、皇帝避暑山莊遊玩之際,準備了一個小型的納妾儀式,準備把生米煮成熟飯,讓鹹宜郡主不得不認。
鹹宜郡主得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郡馬已經納妾了。你以為鹹宜郡主就這樣算了嗎?
笑話,堂堂天家貴女,豈是臣子可以欺辱的。
鹹宜郡主一根馬鞭,直接打死了那個妾室。并道:“本宮身為主母都不知道,沒受過禮的妾室算什麼?身在下賤,倒是心比天高,想往上爬也不怕摔死!”妾室本是奴籍,鹹宜郡主說的是妾室也是郡馬一家。
郡馬剛剛得的美嬌娘,如何肯眼睜睜放任鹹宜鞭撻美妾,直接去擋,沒想到鹹宜連丈夫一塊兒抽:“本宮是君,你是臣,本宮給你做臉,才讓你站着說話,現在讓你跪着你就隻能跪着!”
鹹宜郡主一頓鞭子打出了名聲,皇帝太子回宮之後,難道會為了臣子為難自己的女兒、孫女兒嗎?直接讓鹹宜郡主和離,沒想到鹹宜郡主卻别扭着不肯,道:“不能放過他們。”
在鹹宜郡主的建議下,郡馬一家的爵位連降三等,從長房落到了三房,男丁官職全被被捋,隻能靠着微薄的爵位過活,一家子反目成仇不說,連生活水平都跳水直降。而且郡主沒有和離,郡馬就不能納妾生子,郡主自從當年納妾風波後就不肯與郡馬同房,郡馬一房是注定要絕後了。
鹹宜郡主用現實教會了那些臣子,别想占皇家人的便宜。
陛下登基,鹹宜郡主水漲船高被封公主。
看到這位美人的一瞬間,她那彪悍的事迹就在周煄腦海中出現,周煄佩服鹹宜公主的勇氣,但也得承認她不是好惹的,親手扶她到西花廳中坐下。
“鹹宜姐姐,想必你也清楚,這次請你來,是有事要請你幫忙了。”周煄給鹹宜公主倒茶,開門見山道。
“恕我直言,母後是否同意根本不重要,你也不必在乎這點兒虛名。母後不能出席那是因為病重、是身體不适、是禮部根本沒有安排這樣的議程,反正都是做給天下人看的把戲,隻要上皇和陛下站在你這邊就夠。還是說你因為來路不正,才想方設法要求個圓滿?這天下什麼時候在意過女人的想法?”鹹宜公主嗤笑一聲,她說來位不正,是說皇位不是父死子繼,并沒有諷刺周煄陰謀奪權的意思,周煄已經是注定的下一任皇帝,她不會做這樣以卵擊石的事情,她過得潇灑,不僅僅是憑着身份,更重要的是腦子。
“姐姐看的清楚。”周煄點頭同意,道:“我想請姐姐勸說皇後娘娘,不是勸她出席我的冊封儀式,而是請她同意我過繼給陛下為嗣子。”
“碰——”即便早有預料的鹹宜公主還是失手砸了茶盞。“你說什麼?”
“姐姐小心紮手。”周煄牽着鹹宜公主換了個座位,他們現在是密談,不方便宮人進來清掃。“姐姐何必如此震驚,我過繼給二伯,不是早就有這個說法嗎?”
“此一時彼一時。”鹹宜公主冷靜下來,緊緊盯着周煄,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道:“你過繼之後,母後就是你的母親,安國公府就是你的母族,我就是你的親姐姐!你不怕掣肘嗎?”
“姐姐看我像是被禮法制約的人嗎?”
鹹宜公主嗤笑一聲,“若是不被禮法制約,何必過繼?”
“姐姐心明眼亮。”周煄歎息一聲,道:“我與恭王的事情,姐姐是清楚的,我就不再多說了。我不想在聖旨上出現這麼一句‘上皇第五子第三子’或者‘恭王嫡子’,如果非要給自己安一個出身,我想自己的父親是二伯。”
鹹宜公主覺得自己應該諷刺周煄賣身求榮的,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的,可她知道周煄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現在别說他是恭王的兒子,就算是奴婢的兒子他也要登上皇位,過繼并不是為了讓自己的出身好看。
“為什麼,有必要嗎?”鹹宜公主忍不住問道。
“有必要,人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他既然謀逆,就要做好世代沒有香火,不被子孫供奉的準備,為什麼要僅僅因為他給了我一點兒骨皿,就讓他沾這個光。生身之恩,我已經還了。”恭郡王生而不養,這個養恩,自然要回報給上皇和皇帝。
“你倒是大膽。”鹹宜公主喟歎,在這個檔口過繼,後世免不得要猜忌他是不是貪慕虛榮,不肯承認出身。
“比不得姐姐,我以為我們是同道中人呢。”周煄笑道,他過繼還早有苗頭,鹹宜公主一鞭子把郡馬一家抽趴下可是毫無預兆。現在那家人隻能向鹹宜公主搖尾乞憐,乞讨度日,正應了當初她那句“讓你跪着你就隻能跪着”。
“你果然很好,我會勸母後的。”鹹宜公主輕笑應聲。周煄過繼對她的好處才大呢,不說她是應周煄要求幫忙,隻說事情成了,她就是新帝名正言順的長姐,長姐如母,她擁有的隻會更多。當然,對皇後、對皇後心心念念的母族安國公府都有莫大好處。
正事談完了,周煄繼續給鹹宜公主倒茶,忍不住八卦道:“鹹宜姐姐,我能問一問你為什麼不和離嗎?”别說拖着郡馬一家的蠢話,隻要她願意,上皇和皇帝能夠讓她輕松和離,順便把驸馬一家踩到泥裡。說實話,在這寸土寸金貴人雲集的京城,驸馬一家能夠活下去,完全是靠着鹹宜公主的招牌。
“我又為什麼要和離?”鹹宜公主歪着頭道:“和離了就要再嫁,不再嫁就好去道觀了做女冠,我現在活得好好的,錦衣華服,紅塵潇灑,才不想再嫁人呢。”
“姐姐是擔心子嗣嗎?”
“迂腐!”鹹宜公主白了他一眼,若是擔心子嗣,她有無數種辦法啊,借腹生子、去母留子、過繼嗣子,甚至狸貓換子,合法的不合法的手段鹹宜公主有千百種,她就是不願意罷了。“看你待秦王妃的情義,還以為你是個好男人呢。”
“姐姐的評價标準未免也太高了,我這樣還不算好嗎?”周煄無奈笑道。
“勉勉強強,比一般人強點兒。”
“那更好一點兒呢?”
“怎麼更好?”鹹宜公主也來了興趣。
“比如支持姐姐和離?”
“去~”鹹宜公主翻白眼,她要願意早和離了。
“姐姐知道當初我力排衆議,堅持給嶽母诰命,甚至恩及鐵永林将軍的事情嗎吧?”周煄好整以暇問道。
“知道,那又如何?你要我殺了驸馬再嫁?不用麻煩了,是我不想嫁。”鹹宜公主突然被啟發,道:“若是做了寡婦其實也不用再嫁哦,的确是個好主意。”
周煄滿頭黑線,看着笑談丈夫生死的鹹宜公主反應不過來,笑道:“姐姐就會開玩笑,我說的是我支持女人做自己的事業,比把自己關在内院。像嶽母大人是這樣,像雲娘也是這樣。”
“雲娘?易氏?我可聽說她連商隊都散了,這就是你的支持?”鹹宜公主諷刺道,作為皇位熱門繼承人選,她也一直關注着周煄。
“姐姐何曾看到過哪個為官做宰的親自操持生意?”
“你啊!”
“姐姐能不能不擡杠!”周煄嗔怪道,這麼挑字眼兒,讓他怎麼說下去。
鹹宜公主聳肩,示意自己閉嘴,伸手做請的姿勢,讓他繼續說。
“雲娘做了秦王妃,身份不同以往,做生意都是别人給她送錢,又有什麼意思?她現在正在學習朝堂制度和公文寫作,我看重商業,願意支持商業發展,她正好有經驗,我準備在朝中單獨成立商部,位比其他六部……”
“你要讓她分享你的權柄?”鹹宜公主悚然而驚,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就是太上皇退位之後都時刻注意維護皇帝的權威,什麼時候皇後能分享皇帝的榮光了?權衡、權利、後宮、朝堂……這些都該怎麼辦,鹹宜公主腦子一瞬間被問題塞滿。
“姐姐!說好的不打斷。”周煄委屈道。
鹹宜公主舉手投降,真正認真起來,示意周煄繼續。
“姐姐從小在宮中長大,二伯當年也把你當男兒教養,這些年你為二伯做的事情也不少,難道就沒有想過名正言順的站到朝堂上嗎?”作為帝後唯一的子嗣,鹹宜公主天生具有超然的政治地位。這些年她暗中為太子鞏固聯盟、拉攏朝臣,所以她才說紅塵潇灑,她享受這樣翻弄權利的快感,比拘在内宅,争男人的寵愛有意思多了。
“你就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鹹宜問道,身在皇家,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能得到多少好處,而是會不會引起周煄的猜忌。權力再好,沒有命享也是枉然,鹹宜公主可不願為他人做嫁衣。
“從來隻有主弱臣強、夫弱妻強,我是多麼窩囊,讓姐姐對我這麼不放心。我既然敢說,就不怕姐姐有朝一日權柄過甚。”周煄自信道。
鹹宜苦笑:“就算你願意,朝上那些老夫子也不會願意的。”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女子參政,可以從不引起那些士大夫痛腳的地方開始做起,比如與自身息息相關的婦女關愛,候着先從照顧孤寡做起,惠民署、孤慈院也在朝廷體系中啊。”周煄笑道。其實他最想的還是能處一名女将,這樣實打實的功勳才能讓女人更容易“打”入朝堂。“可以先從皇家做起,從皇後、公主參政開始,然後在勳貴朝臣中選拔女官,讓父母意識到女兒也能為自己掙得榮耀、也能延續家族榮光,同時在民間開設女學,讓男女享受同樣在資源。其實在很多行當,女人天生比男人強,比如紡織業、比如幼兒教育……”
周看鹹宜公主聽得入迷,幾乎是毫無保留的把自己關于女子進入朝堂的計劃都告訴了她。鹹宜公主這些年拖着不願意嫁人,可不是為了得過且過,做行屍走肉的。
“所以,日後女子入朝就不是幹政,而是參政了。姐姐,如此盛況,你真的不來摻一腳?日後提起開先河的人物,豈能沒有鹹宜公主的名号?”周煄誘惑道。
“哈哈哈……嗚嗚嗚……”
鹹宜公主先是大笑,複又大哭,笑自己終于等到了這一天,哭這一天為什麼不早點來,她憋屈了幾十年,她已經四十歲了,還有多少時間?
周煄默不作聲,等着鹹宜公主平複情緒。說服一個人的最高境界,不是威逼利誘,而是讓她認同你的理念,這樣她會把你的事情當成她的事業來追求。
鹹宜公主哭過一陣,收拾好心情,起身抿了抿鬓發,笑道:“我賭了,我去勸母後。”
目送鹹宜公主走遠,周煄幹了自己面前這杯冷茶,往大明宮而去,他想過繼的事情,還沒和皇帝說呢。
“你想過繼?”皇帝也吓一跳,難以置信的問道。
“二伯您知道,若論做父親的責任,論父子濡慕之情,我一向把您當父親。我嘴上叫的是二伯,心裡叫的是父親……”
皇帝感動的兩眼都是淚花,還是推辭道:“你不過繼,照樣登基……”
周煄苦笑一聲,委頓在地,他剛剛跪在皇帝身邊求他,現在卻豁出去道:“二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不等皇帝說話,他繼續道:
“我若登基,生父生母怎麼辦?皇帝的父母難道不應該是皇帝皇後嗎?這就涉及到追封,母妃還好,可她能脫離丈夫單獨存在嗎?恭王可是皇爺爺親自定下的謀逆罪名,曆經兩代,難道要在我登基的時候翻案?屆時朝中必定分為兩股勢力,一股堅持原判,不讓我追封父母;另一股投其所好,讓我不忘父母生養之恩,新的黨争雛形這就有了。甚至還不止是朝臣的紛争,不論我堅持什麼,必然有朝臣反對,這是皇帝和大臣的争鬥,是皇權和臣子的鬥争。二伯深有體會吧,都說皇帝一言九鼎,可皇帝也沒有八隻手四雙眼睛,治國牧民還是依靠朝臣,朝臣不配合,皇帝猶如架空。曆朝曆代那麼多傀儡皇帝,也占着皇帝的名分大義呢。難道要把我的私事,變成朝堂角力的旗杆嗎?”
周煄慷慨激昂的說了這一大段,句句為朝堂大局着想,一心為公的姿态,然後嗤笑道:“這是假話。”
他從上輩子開始就是研究這些的,有多少年的經驗總結,有多少人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他聽的道理,怎麼會搞不定觀望、待價而沽的朝臣。
“真話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從來沒有愛過我,從來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憑什麼我拼死拼活的功績要讓他沾光?難道就因為他那一點兒皿脈?那他還真金貴!我的落魄全是拜他所賜,現在卻想來分享我的榮光?做夢!生而不養,現在就别想冒出來惡心我。”周激動的站起來,拉着皇帝的手道:“我想名正言順的叫你父親,名正言順的孝順你,不用聽那些老匹夫指桑罵槐,不用顧忌那些異樣的眼光。我做皇帝,難道是為了活在别人的眼光裡嗎?若是連這點兒自由都沒有,我還做什麼皇帝?我想叫父皇,行嗎?”
“我想叫父皇,行嗎?”周煄雙眼緊盯着皇帝,緊緊拉着他的手,把皇帝都捏痛了。
“行!”皇帝臉上綻開微笑,眼淚卻不受控制得流了下來。
“父皇!”周煄撲在皇帝懷裡,嚎啕大哭。把自己這一輩子都單薄的親緣哭了出來,把不受母親重視、不享父親關愛、關心自己的哥哥病弱早夭、唯一的知己弟弟遠走他鄉。受到過的關愛寥寥無幾,連累自己父母失和的罪魁禍首他也不忍怪罪,隻因徐子旭真的付出過關愛。是啊,周煄就是這麼可憐,他裝得比誰都高明、比誰都聰慧,可他就是貪戀那點兒溫暖,猶如搖尾乞憐。
皇帝輕輕拍打着周煄的背部,眼淚直愣愣掉在他的頭頂。兒子啊兒子,這輩子皇帝都被無子的詛咒籠罩着,從鹹宜公主的希望到今後三十年的絕望,從寶兒的雪中送炭到突然夭折的火上澆油,無子,仿佛把他的功績和存在價值全部抹殺。他的儲君之位因此不穩,帝位傳承因此波折不斷,天下人都看着沒有兒子的悲哀,他的傷口被天下人一次又一次的撕開,當作談資。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周煄就不一樣了,他是健康的、強壯的、早就長大了的,他已經有了妻兒,他的妻兒都非常健康,日後還會有更多的孩子。自己也就有了兒子、孫子、曾孫,更多的子孫,無窮盡矣。環繞在自己身邊近四十年的魔咒,砰得一聲摔成粉碎。
皇帝擡頭,努力讓眼淚流的不那麼兇猛,努力保持着儀态,擡頭望着這大明宮的穹頂,看啊,大明宮見證着這一切,它沉默不語、它一成不變,它見證着這一切。
皇帝和周煄抱頭痛哭,把各自的不如意哭出來。哭過之後,周煄反而不好意思了,幾十歲的人了,居然這麼煽情,真是丢臉。
周煄紅着臉找借口去偏殿整理儀容,皇帝也冷靜下來,坐回椅子上,原本這樣一場耗費體力的痛哭,情緒大起大落,皇帝的身體應該支持不住的,尹内已經遞上了蘇合香酒,皇帝一把推開尹内的手,他現在好得不得了,前所未有的激動,身體裡蓄滿了用不完的力氣。
“鹹宜呢?”
“三公子先說服公主去勸娘娘了,現在應該在娘娘寝宮。”尹内把對周煄的稱呼又改回了三公子,心中感歎,周煄一日三遷,火速飛升,頻繁改變的稱呼就是明證。
“皇後那邊有了結果就來報朕。”皇帝想自己拒絕不了的誘惑,皇後也同樣拒絕不了。
皇帝鋪開宣旨,開始草拟冊封太子的冊文,他要親自拟稿、親自謄寫,至于先前那份兒?燒了,燒了,現在是封自己的兒子做太子,怎麼能用禮部草拟的大路貨!
皇帝糾結着是先發過繼的聖旨,還是先發冊太子的诏書,或者一起辦一個盛大的儀式?他們皇家祖孫三代,同為帝王,還是這樣禅讓得來的,全無煙火氣,完全重現了唐堯禹順的盛世風度,貼合儒家追求了千百年,但從未實現過的仁義。皇帝感覺到自己就要名留青史了,他即将成為後人的榜樣。
沒想到皇後這麼不配合,尹内不一會兒就苦着臉來報:“娘娘把公主都給趕了出來,說公主被迷惑了,幫着外人對付親娘,不聽公主勸說,現在正在砸寝宮呢。”
“她不是病得下不來床?朕先前過去都躺在床上和朕吵的,現在怎麼有力氣砸東西?”皇帝問道。
尹内不确定皇帝這是疑問還是諷刺,苦瓜臉一擺,不敢回答。
“擺駕,朕去瞧瞧。”皇帝就不信自己搞不定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