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章女子将軍第一人
坐鎮渝州城的安美芹安相公很頭疼,禁軍都指揮使田順很無奈。
趙闊叛涼。
昌州被圍。
璧山縣李平陽出其不意的帥兵出城,越過望城關和七星關十裡,殺潰禁軍前鋒後又退防璧山縣城外的這兩個關口。
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昌州城出逃到巴川的百姓,鋪天蓋地的罵李汝魚拉壯丁,搶民糧。
傳得多了,李汝魚就成了一個暴虐無常,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将軍,讓禁軍在渝州民間的風評遭受重擊,影響極其巨大。
消息一個個傳來,都是糟心事。
尤其是趙闊的叛涼,讓安美芹和田順兩人大感意外,誰都沒料到趙闊會叛涼,因為無論怎麼分析,似乎都找不到趙闊叛涼的理由。
但事實卻發生了。
而且叛涼的趙闊,确實是個趙室宗室裡少見的人才,連坐鎮壽州的狄相公曾經都說過,趙闊之才,可抵半個樞密院。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李汝魚還守得住昌州?
……
……
壽州,知道趙闊叛涼後的狄相公正在和蔡州知州江照月商談軍事,聞言愣了許久,才喟歎了一句,“這顆棋子,趙長衣埋得很深啊。”
江照月苦笑,“誰說不是呢,誰曾想到,在趙祯将成為儲君的前提下,趙闊還會叛涼,隻怕陛下也沒想到這一點。”
狄相公歎氣,“昌州怕是守不住了。”
江照月沉默一陣,“鎮北軍目前内戰中,暫時無暇南下,狄相公你看我是否應該率軍前去增援秦玉京,從而緩解昌州和璧山縣那邊的壓力?”
頓了下,“一個月内急行軍,大概能趕到渝州。”
又歎了口氣,“畢竟,趙闊可是狄相公你親口說的,可抵半個樞密院的兵道奇才呐。”
狄相公難得的翻了個白眼,苦笑:“這鍋我不背。”
趙闊之才可抵半個樞密院,自己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想來很可能是趙闊自擡身價,自己一直沒曾出面駁斥這種說辭――畢竟是趙室宗室子弟,怎麼也得給個面子。
沉默了一陣,還是說道:“你蔡州那邊的兵力不要動,嶽單堅持不了多久,我們雖然要坐視嶽單的實力削弱,但不能讓嶽單死了。”
江照月颔首,起身,“那下官回蔡州了。”
狄相公也起身,醞釀了一番措辭,終究隻說了一句:“照月可效木蘭。”
這話很隐晦。
但天穹之上,依然悶雷滾滾。
江照月心有靈犀,視若罔聞悄然離去。
狄相公是不是異人都不重要,就算他是異人,狄相公也是和老相公柳正清一般,女帝絕對不會懷疑他的忠誠。
……
……
璧山縣,原名壁山縣。
因四壁皆山而得名壁山,後因壁山縣内生産白石,所産白石明潤如玉,遂改名璧山,由此可見璧山縣城所處位置之險要。
四壁皆山,唯有西北二面稍平。
也僅是稍而已。
若非孟珙三萬大軍南下威脅到了渝州城,加上龍水鎮三千敗兵需要增援,秦玉京絕對不會放棄璧山這座要鎮,隻不過誰也沒想到,被李平陽翻越牛頭山暗渡陳倉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璧山。
璧山縣城城門正中,旌旗招展寒光映照着春日,城頭上幹淨整潔,沒有半點皿腥,有個小姑娘抱着膀子蹲在城牆垛上。
佩了劍,一柄普通的無鞘長劍,劍刃已經起缺口、翻卷。
拖在身後。
本是及笄女子,一頭長發卻慵懶的披在背上,又劈落在城牆垛上,還有些濕漉漉的――先前在望城關大戰,退敵後回來洗去了身上皿腥。
小姑娘本就略顯方正的小臉上還有些許嬰兒肥,顯得有些可愛,肌膚極其水潤,和那待嫁閨中的大家閨秀沒甚差别。
一身碧綠長裙着實和當下的風景格格不入。
但如今沒人敢小看她。
突襲昌州,再取璧山,先前兩次出擊,數次戰事,死在這可愛小姑娘手下的天策士卒,沒有一千也有五百。
更何況她還是這隻軍隊的統領。
西軍之中橫空出世的女子将軍,李平陽。
沒人知道她來自哪裡,也沒人知道她的身世,隻是當黑衣文人讓她領兵貨,在校場演練,李平陽用三千破了另外一位将軍一千人後,再沒人懷疑她的實力。
她也沒讓錦官城那邊失望。
四個持劍披甲的侍衛女子,皆類男子般魁梧,站在李平陽身後,身上還泛散着濃郁皿腥味,沾在盔甲上的鮮皿甚至還沒有凝固。
李平陽盯着南面山間的關口,忽然啊呀了一聲,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
一位女子侍衛急忙問道:“怎麼了?”
李平陽站了起來,有些忸怩的拽着衣角,攪纏在指間,“才想起,先前退敵後,似乎忘了找回我的劍鞘呢。”
站起來的李平陽,竟然不足五尺高,端的是小巧玲珑至極,若非幾乎拖地的無鞘長劍,任誰看見她,都隻會覺得這隻是個不谙世事的小蘿莉。
誰曾想到這就是如今名聲滿天下的西軍女子将軍第一人。
那位女子侍衛苦笑,“您才想起來啊?”
從身後拿了劍鞘,遞給李平陽,“屬下給您拿回來了。”
李平陽莞爾一笑,接過劍鞘後艱難的長劍歸鞘,跳下城牆垛,小大人一般負手來回走了幾圈,“天策軍要攻璧山縣,隻有經過東、南兩個方向,受限于地形,哪怕是天策軍有五萬兵力,也和三萬沒甚差别,咱們隻需要守住南面的望城關口和東面的七星關,以璧山縣的一萬八千兵力,守住這兩個關口一個月,絕對不難。可我怎麼總覺得,安美芹不至于如此平庸,我們知道的事情,他難道會不知道?”
幾位侍衛隻聽不說。
自李平陽領軍進攻渝州,軍中就沒有一位參謀幕僚,所有的事情都是李平陽一人說了算。
李平陽繼續自言自語:“那麼安美芹為什麼還要這樣做,難道他認為昌州那個李汝魚也能守住一個月,或者說,他在等廣西那邊盧象升的援兵?”
“一個月,貌似足夠盧象升從矩州趕到泸州了。”
“如果盧象升趕到,就算到時候昌州城破,璧山猶在,也無法在繼續南下取渝州城,所以……這邊的戰事必須在半個月内結束。”
“但孟珙半個月内能大敗秦玉京?”
“有君子旗在,李溯的永川城守得住半個月?”
“最重要的一點,趙闊那個蠢貨,遇見了那個人,會不會再次犯錯?”
李平陽一臉愁苦,“如果領軍取昌州的是老柴就好了,可比那個趙闊強多了。有他在後方我也放心許多,趙闊嘛,真不覺得他是武安君的對手,隻怕要重蹈覆轍。”
小姑娘忽然仰首,看了一眼東邊和南邊,有了定奪。
先守半個月。
若是半個月後,昌州城猶在,盧升象也在出兵到泸州,自己就要改變戰略,是向東突圍彙合永川的李溯還是向北夾擊秦玉京彙合孟珙,都可。
不過還是願意向東,畢竟有些不願意面對秦玉京。
萬一秦玉京是那個人呢。
不論哪種,隻要彙合在一起,縱然無法拿下渝州,也能退回先前防線。
這一次,自己可不會再死在戰場了。
璧山縣可比娘子關好守呐。
……
……
昌州被圍,圍困昌州的西軍精銳,是号稱一萬抵三萬的“逐鹿軍”,領軍的人是逐鹿軍統領,曾經的大涼趙室宗親趙闊。
圍困昌州的兵力,多達三萬!
曆來兵家有個說法: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說直白一點就是我十倍于敵,就實施圍殲,五倍于敵就實施進攻,兩倍于敵就要努力戰勝敵軍,勢均力敵則設法分散各個擊破之。兵力弱于敵人,就避免作戰。所以,弱小的一方若死拼固守,那就會成為強大敵人的俘虜。
逐鹿軍有三萬,昌州城天策軍六千。
恰好五倍。
但趙闊沒有攻城,隻是将昌州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要讓李汝魚――嗯,讓白起品嘗他曾經承受過的痛苦,他要讓白起也品嘗無論怎樣都殺不出重圍的絕望。
為此,他甚至不在意李平陽的璧山縣能不能堅持到昌州城破。
不過他相信李平陽能做到。
因為昌州堅守不了多久――沒有糧草,六千人吃什麼,隻怕最後就算不嘩變,李汝魚也得被逼着突圍,除非他願意和六千天策軍餓死在昌州城。
趙闊站在一箭之外,望着城頭上佩劍的白袍青年,眯縫着眼一臉惬意,大聲道:“是不是很意外?”
李汝魚身後站着徐骁。
夏侯遲和花小刀在其他城牆上布防,大軍圍城,雖然逐鹿軍一直沒有攻城的動向,但守城一方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李汝魚哦了一聲,“還好。”
旋即又問了一句:“所以,你是長平趙括?”
趙闊得意的笑,沒有上李汝魚的當,開玩笑,雷劈不死是你李汝魚,我趙闊可沒信心真的雷劈不死,含糊的笑道:“你既然是他,我為什麼不能是。”
李汝魚沉默了一陣,“等你攻城便是。”
說完欲轉身。
不料趙闊卻冷笑連連,“攻城?我圍死你!”
李汝魚懶得打嘴炮。
叮囑徐骁不要松懈後,下了城頭回到州衙,着人喚來某位糧草官,問道:“從大火中搶奪回來的糧草,若是削減日供,可供大軍多少時日?”
這位面目有須的糧草官早就盤算過,想也不想,“若是削減日供,足夠大軍十五日之需,若是日供糧草削減再狠一點,二十日也可以做到,但那樣的話,将士們吃不飽,守城怕是有些吃力。”
李汝魚嗯了一聲。
當下局勢,就算是吃得再飽,守城也很吃力。
昌州能堅守住十五日甚至二十日?
這并不重要,關鍵是李平陽能守住璧山縣城多久,其他兩路戰線又是否會在這期間出現變故,所以糧草存量是十五日還是二十日,真的不算最重要。
這位張姓糧草官壓低聲音,頗有些欽佩,“李将軍,加上你先前留下的那座隐倉的糧草,哪怕不需縮減日供,也足夠大軍一月之需。”
李汝魚揮揮手,“我知道,這件事保密,不要被任何人知曉。”
張姓糧草官得嘞一聲走了。
李汝魚望向城頭方向,冷笑了一聲。
趙括?
真以為我對你沒有絲毫防備,既然白起都在懷疑你是趙括,我又怎麼會忽略,從那一天撕破臉皮後,自己就做了防備。
糧倉早就被自己一分為二。
你以為燒掉了部分糧草,我六千人就要餓死,所以你打算圍而不攻,不巧的是,我也喜聞樂見……昌州城守一個月足矣。
李平陽的璧山縣絕對守不住一個月。
李汝魚沒有因為趙括表現出來的無能而輕視他,根據當年在回龍縣時君子旗所說,趙括确實是白起手下敗将,被坑殺了四十萬大軍。
但後來據腦海裡那個穿着詭異的異人說,趙括也造成了白起大軍足足半數的傷亡。
近三十萬人。
這樣的趙括,又怎麼可能是無能之輩。
所以,燒掉一座糧倉并不是壞事,可以麻痹趙括,讓他誤以為昌州城糧草不足,從而采取圍而不攻的戰略。
而昌州城需要時間。
趙闊圍而不攻,李汝魚閉城避戰,昌州一時間有些祥和,隻不過雙方士卒的心理壓力和士氣,優勢在一天天的傾斜向逐鹿軍。
任誰被困在一座四面楚歌的城裡,城外是五倍于自己的敵軍,城内糧庫剛被一把火燒了,心中也不會淡定。
這和等死有什麼差别?
何況天策軍本來就缺乏沙場經驗。
城外大軍,像一把懸在城内天策軍将士頭上的鍘刀,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城中士氣一天比一天低落,尤其是徐骁新招的六百新兵,情緒已臨近崩潰。
好在三日後,趙闊終于開始攻城,。
圍而不攻是戰略。
但也不能一點動作也沒有,否則讓天策軍在城内好吃懶做養肥了殺?必須給城中六千天策軍增加壓力,那麼讓他們看見死亡,看見無法守城的絕望,懸在他們頭上的鍘刀每落下一分,六千天策軍的軍心就可能潰散三分。
趙闊攻城,沒奢望就此拿下昌州城。
畢竟對手是曾經所有諸侯國的噩夢,大秦白起。
但不曾想八千大軍試探着攻城,卻在各種攻城器械的配合下,竟然強勢殺得西城門守兵敗退,甚至一度有數十逐鹿軍士卒站上了西門城牆上。
若非夏侯遲和花小刀率兵支援,隻怕就取了下昌州。
趙闊懊惱不已。
早知道,就應該一萬五千人攻城,說不準就輕易破城,活擒李汝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