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章無人不聞聖人語!
姓左的異人?
李汝魚确信自己在大涼搜神錄上沒有見過,也确信沒聽說過任何關于姓左異人的隻言片語,此刻忍不住問道:“你既有如此神通,可知為何會成為異人?”
這涉及到異人的真相。
李汝魚原本以為,左姓妖道既然可以役使鬼神,應該可以知曉一些連夫子都不曾知曉的東西。
不料妖道搖頭,“天機不可說。”
李汝魚撇嘴,“其實就是不知道罷。”
妖道有些尴尬,“休要油嘴滑舌,最後問你一次,可願棄暗投明,貧道保你富賈一世後,還能享受人間香火成為活神仙。”
李汝魚哈哈大笑,“我先殺一下。”
就不信殺不死你。
左姓妖道終于失去耐性,“嶽單不敢明着和王琨撕破臉皮,這一次,那個老僧不會再出現,貧道倒要看看,還有誰能救你。”
拂塵揮動,道法無邊。
那黑色的地獄餓鬼锵的一聲拔出黑色長劍,直逼李汝魚,杏月湖畔頓時陰風陣陣鬼哭神嚎,腥風四起令人聞之欲嘔。
李汝魚不敢有絲毫大意。
一手負身後,一手拔劍,锵的一聲長劍出鞘,執劍如執筆,便有清風漾起,少年衣衫飄擺,恍然間讓人覺得這不是一位握劍的少年。
而是一位執筆的書生。
李汝魚爽朗大笑,“先生請執筆。”
先生請執筆?
一直淡定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範夫子愣了下,此處除了自己,哪還有讀書人,李汝魚口中的這個先生,當然不是指自己,也絕對不是指那左姓妖道。
那麼,先生何在?
先生在!
在李汝魚大笑說出“先生請執筆”時,範夫子看不見,左姓妖道也看不見,李汝魚身後有虛影崛起,一座高山突兀顯現,有位讀書人立山巅,渾身繞墨池,虛握右手如執筆。
在讀書人腳下,竟有墨色形成的一支大鵝曲頸向天歌。
神聖氣息瞬間彌漫。
少年負手執劍,身後有高山,如聖人出世。
當初在開封榆林外和嶽單一戰,最後時刻,夫子千裡之外借來一柄長劍,李汝魚再借鐘铉畫道青蓮,最後勾動出白起的披甲虛影,一劍敗了嶽單。
那一戰,李汝魚發現,自己可以看見白起的高大身影。
而這仿佛是一個契機。
當自己能夠看見白起的高大身影時,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就如君子旗一般,如果需要,隻用在心裡想着,就可以請出山巅讀書人,也可以請出白起,更可以請出那位十步一殺的壯士。
顯然他們并不會真正的存在,不會被任何人看見。
但自己能看見。
也因為自己能夠看見,所以他們真實的存在于這個世界,成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也正因為那一日看見了披甲虛影人,李汝魚才真正知道,當初在夕照山自己為何能一劍破城樓,從大燕正史裡借出了大燕厚重的曆史是因素之一,更重要的是白起。
此刻面對可以役使鬼神的左姓妖道,李汝魚不敢絲毫大意,出手便請出了山巅讀書人。
如果猜得沒錯,這位山巅讀書人是一位書道聖賢。
自己能藝科中第也是因他之饋贈。
面對猙獰撲過來的地獄餓鬼,李汝魚執劍如筆,揮劍便有水墨流溢,大聲道:“書生有正氣,筆下舞清明!”
身後那山巅讀書人潑墨寫字。
李汝魚亦執劍寫字。
一筆一劃,方方正正。
一個正字。
正者,正道、正統。
亦是書聖正氣!
正字一出,清風突生而拂山崗,陽光穿透烏雲照李汝魚,天地清明,清香幽幽,清風如暖日,滌蕩污穢邪氣使之冰雪消融,百鬼辟易。
那地獄餓鬼尚未撲到李汝魚面前,便被陣陣清風拂過,身影開始變得隐約起來。
但終究還是撲過去一劍劈向了李汝魚。
範夫子一直目視這一切,看見李汝魚寫了那個正字後的異象,震驚莫名,這俨然便是聖賢之姿,難道少年雷劈不死的真正原因,不過是因為這少年是一位聖人?
但看到地獄餓鬼一劍劈中李汝魚後,歎了口氣。
縱然是聖人,也得蒙塵。
想到這,不由得有些暗凜,這個左姓妖道不容小觑,畢竟自己打算和王琨合作,将來萬一成就大事,會不會被王琨過河拆橋?
到時候隻怕自己也要面對這左姓妖道的妖異道術。
左姓妖道看見李汝魚寫出正字後,本不屑一顧,可不曾想清風忽生,烈日穿透烏雲,将自己道法役使的鬼神差點消融。
暗暗驚心之際,發現地獄餓鬼拔劍劈中了李汝魚,頓時大喜。
虛張聲勢!
原來不過爾爾。
下一刻,左姓妖道和範夫子都口瞪目呆。
地獄餓鬼劈中李汝魚,卻沒有想象之中的皿花飛濺,也沒有一刀兩爿,隻見那劈中李汝魚的黑色長劍直接穿過了李汝魚的身體。
地獄餓鬼也直接撲過了李汝魚的身體。
然後一陣搖晃,直接崩碎,如大雪遇烈火一般消融,再無絲毫蹤影。
杏月湖畔,天地清明,正氣昂揚。
李汝魚負手執劍,冷笑一聲:“活神仙?魑魅魍魉徒為爾,須知人間正道是滄桑,自古以來,便是邪不勝正!”
經此事,李汝魚越發笃定,那位教自己寫出正字的山巅讀書人是一位聖人。
書道聖人!
有此聖人加身,何懼人間邪祟。
範夫子默然不語。
他終究是個讀書人,雖然在男女一事上,逃不過男人的龌蹉品行,但大是大非上終究拿捏得清楚,也知道李汝魚說的沒錯。
但世間千萬年,黑暗之處何其多。
真能邪不勝正?
何為正邪?
說到底,終究是成王敗寇。
如果太子趙愭成為大涼天下共主,左姓妖道必然位極人臣成為新涼國師,那時候的他享受人間香火,又豈是邪祟?
隻怕是人間仙師。
一如當年吳王夫差和越王勾踐之争,絕無正邪之說對錯之分,隻有勝者為王。
左姓妖道恚怒不己,連連怒笑幾聲,“小兒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貧道既已蒙蔽天機,就放手一展仙術,讓你知曉這天地究竟有多寬廣!”
李汝魚哈哈大笑一聲,“自作孽不可活。”
左姓妖道陰沉着臉,不再言語,一手拈道決,一手執拂塵,雪白拂塵在空中鬼畫符片刻,妖道猛然咬破嘴唇,大念一聲:“今以弟子皿,化百千萬億香,十方世界,上下虛空,無所不在,無虛不現身,恭請束束降臨來也……再三拜請叩求。”
神神鬼鬼念得極快。
李汝魚沒有聽分明,範夫子也聽不見,隻知道左姓妖道念了一大串尊号。
旋即猛然吐出一口鮮皿,“請尊者!”
拂塵一甩,皿花倏然化作一片火焰,在空中飄擺燃燒,噗的一聲熄滅,天穹之上的烏雲,驟然滾滾,陰風怒号。
妖道本就枯瘦,吐出這一口鮮皿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又削瘦了一分,幾如骷髅分外寒碜,盤在蓮花冠裡的烏發竟然生出霜發。
從妖道腳下,迅速蔓延出一片黑色。
如夜幕一樣的黑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吞噬一切的黑。
黑色蔓延,很快遮掩了整個杏月湖,天穹之上,烏雲遮掩了陽光,無數閃電在雲層中缭繞,随時都會劈落下來。
但又被一層清光所阻。
妖道蒙蔽天機的手段顯然更在嶽單身畔那個道人之上。
然而蔓延的黑色在臨近李汝魚身前時,山巅那位讀書人揮毫潑墨,便有聖人氣息滌蕩,無形的神聖氣息劈開黑色,為李汝魚保留了一片清淨之地。
就在李汝魚和範夫子莫名其妙的時候。
籠罩整個杏月湖的黑暗如潮水一般倒灌,迅速收斂,在妖道身前凝聚出一座高大的披甲巨人,竟有三五丈高,巨人渾身着黑甲,面目隐約倒提一把數米長的骷髅黑刀。
巨人渾身缭繞着黑色煙霧。
吞吐之間,流轉着無盡的皿腥之氣,仿似地獄修羅,讓人觸目驚心。
李汝魚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玩意兒用劍砍的散?
難。
如此高大,恐怕隻能請出白起以殺止殺。
這妖道的手段有點駭人聽聞了啊,恐怕真不輸欽天監那位老監正。
左姓妖道臉色慘白,得意狂笑,“李汝魚,我倒要看看,你那狗屁一樣的讀書人正氣,能不能破我這無上仙術。”
李汝魚哦了一聲,試試便知。
隻是天穹之上忽生仙人語,仿佛有神仙坐天穹而高語:“邪祟敢爾。”
四個字,卻是悶雷,在天地之間回蕩久久不歇。
這一日,整個開封府周邊,無數人聽見了天穹之上如悶雷一般的聲音:邪祟敢爾。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皇宮裡,太子趙愭正在渾身雪白無毛的劉楚身上耕耘着,快活似神仙,忽然聽得天空上的聲音,吓了一跳,本能反應的顫抖了一下。
然而等了一陣,發現并沒有動靜。
欲求不滿的劉楚媚眼如水的用雙腿勾着趙愭的腰,“陛下怎麼了?”
趙愭咳嗽一聲,“沒什麼沒什麼。”
繼續耕種。
隻是閉着眼意亂神迷的劉楚沒有發現,太子趙愭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暗暗想着,如果嶽單說的是真事,開封府真有一位聖人蟄伏,那麼王相公那個妖道怕是在劫難逃了。
相公府邸裡,王琨正在看着小朝廷的官員名冊,暗暗想着等今日事了,戶部尚書一職有範夫子坐鎮,以他的才略,足以振作起半壁小朝廷,再有嶽單之兵,别說臨安女帝北伐,我新涼大軍也将南下正國本。
畢竟範夫子可是異人口中的陶朱公。
正在展望宏圖時,天穹之上忽有仙人高聲語,王琨驚得猛然長身而起,旋即無力的坐下。
是誰?
很明顯,這個邪祟是指自己以功名富貴籠絡的異人,那個左姓妖道。
據自己得到的消息,左姓妖道應該叫左慈。
是某個時期中叱咤風雲,無數枭雄欲殺之而不得的人物,但他的道術确實有些不正,算的上邪祟,可如此強大的左慈,開封誰能誅他?
嶽單身旁那個賢師?
不可能。
那個被尊稱為賢師的道人絕對沒有這等神通。
難道開封還有一位聖人!
嶽單對自己隐瞞了什麼……王琨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無奈的盯着戶部的官冊,此刻再派人去增援左慈已經來不及,看來要得到這位尚書,怕是有些困難了。
嶽王府邸裡,正好整以暇聽黑衣老僧彙報的嶽單猛然站起身,擡頭看了看天空,旋即咧嘴笑了,人算不如天算,你王琨怎麼也沒料到,今日事會引出那一位聖人罷。
聖人居草冢望天下,豈容那左姓妖道興風作浪。
嶽單看了一眼原本閉目養神,此刻卻愕然盯着天穹掐指如飛的賢師,輕聲笑道:“賢師,你現在應該知道當初在榆林時,我不讓你出手的緣故了罷。”
隻怕你出手,也會引出這位聖人之怒。
……
……
汴河畔,有個頑童一大早出來放牛,坐在牛背上吹着牧笛,甚是快活。
青牛晃晃悠悠邊吃草便走。
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走近了回龍灣,想起父母的叮囑,說老王爺嶽平川着人來叮囑過,無論什麼人,什麼時候都不要靠近回龍灣。
牧童頑劣,四處看了看,沒發現有人守衛。
心中好奇。
回龍灣究竟有什麼啊,難道是老王爺嶽平川如杏月湖那邊一樣,藏了個神奇的高人?
頑童拍了拍青牛。
那青牛竟似通人性一般,哞叫了一聲,甩着尾巴啃着草走進了回龍灣。
頑童先是看見了桦樹林的精舍。
于是眼睛一亮,原來這裡真的被老王爺藏着有人啊。
但是不管怎樣,老王爺嶽平川是不會害咱們開封的老百姓,他藏一個人在這裡,肯定有他的用意,可惜啊老王爺死在了臨安,新王爺嶽單可是半點都不如老王爺。
頑童沒甚了興趣,正欲讓青牛掉頭離去。
眼角餘光處,卻忽然發現河畔有個墳冢一樣的東西,上面遍布着青草。
頑童也沒在意,隻道是一般的小土包。
卻不料就在此時,那草冢竟然生出一片七彩霞光,頑童驟然生出一種錯覺:草冢裡有人……
而且這個人睜開了眼。
于此同時,天穹之上,一道聲音如黃鐘大呂,在天際連綿不絕的回蕩。
邪祟敢爾!
這一日,開封無人不聞聖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