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本該做那夢中的旅客,流連與花叢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李景卻沒有一絲兒睡意,又不願看韋氏幽怨的眼神,心緒更是溫熱的胴體和被濃烈的香味撩撥不得不厭其煩,于是幹脆披衣而起,坐在窗前,将簾栊推開,想讓夜風拂面,理清他紛亂的心弦。
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敲打在窗棂上,借着燭光可以看到雨絲兒密密麻麻,交織成一張網,将他的心給纏住,更加亂了。
韋氏長長的歎了口氣,也随手拽過一副中衣裹着她撩人的身軀,一步三扭,在李景對面坐下,拿了兩個琉璃盞,淺淺地倒了半盞葡萄釀,将其中一杯輕輕推到李景面前,然後自己用豐腴的兩根手指夾住琉璃盞,湊到豐唇邊,小口啜飲,皿紅的酒漿緩緩流進口中,其中些許順着白皙而豐潤的下巴滴淌,滑落在頸下的雪白上,太惹火了!
她卻似毫不知覺,直到将琉璃盞中葡萄釀全數飲下,才意猶未盡地歎道:“太子還沒有想明白嗎?”
對于李景來說,葡萄釀入口,沒有甘甜和醇厚,反而滿口都是苦澀,一直苦到心頭。
他将琉璃盞放下,道:“娘子,聽了你的話,孤也明白安王很重要,可孤和他素不相識,從來不曾謀面,如何攀上關系?
另外,孤聽說他和太平之間關系匪淺,閑話傳得坊市中都知道,而太平卻與八郎走得更近,會不會……”
他就是個患得患失的人,說白了就是小心眼,喜歡疑神疑鬼,一旦較真起來,能将事情逐本溯源到盤古開天辟地時分,太磨叽了!
韋氏長眉一挑,眼角一乜,臉含薄怒,道:“太子,你怎麼說起這話來?忒太無情了!若讓人傳出去,不是傷了兄妹情分嗎?咱們回京的時候,妾身能看出,太平公主是真心高興,絕對不似作僞。要知道你們兄妹可就隻剩下三人了,别人诋毀太平,你該為她辯護,拿大嘴巴子将人打回去才是,怎麼能、怎麼能……”
韋氏氣得差點跌倒,淚珠兒在眼中打轉,自家男人太不讓人省心了!如今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太子,就疑神疑鬼耍些幼稚的手段防這個、防那個,太荒唐了!
自從李景被接回長安,立為太子,表面上看争奪繼承人一事塵埃落定,可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朝中也因此分為數派,以武三思為首的梁王派,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夫婦一派,相王黨羽頗多自成一派,而今又多了一個如日中天的二張,局勢不僅沒有緩和,反而更加複雜了!
在諸多的派系中,根基淺薄的太子一方勢力最弱,可以說李景這個太子如同立于危崖邊,一個不小心就有跌落的風險。
他要想順利繼位,就要合縱連橫,拉攏其它派系。譬如韋氏做主同武氏聯姻,并将最疼愛的幼女嫁給了梁王世子武崇訓,換來梁王的有限度支持。
剩下的相王一系,她想都不敢想,也不放心去拉攏。畢竟相王以前是皇嗣,再往前一樣做過皇帝,同李景一樣底子純正,誰能說他就沒有野心?
不過,太平公主完全可以拉攏,因為她是女子,是李唐的公主,李景和李煜都是她的兄長,誰做皇帝都少不了她的富貴榮華。
這就是韋氏的見識,可比太子李景高明多了,且對李景的性子了如指掌,見他在關鍵時刻還在磨磨唧唧,立馬拿出殺手锏,給他當頭棒喝。
李景見韋氏發怒,立馬蔫了,滿口答應,明日一早就動身,趕往城外迎接安王,并請娘子息怒,擔心氣壞了身子。
是夜,因為女帝的旨意,東宮不平靜,其它地方同樣如此,可以說對于長安的權貴們,差不多是一個不眠之夜。
如張柬之之流,聚在一起大罵:“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吾輩蒙羞矣!”
然後,一幫大佬元戎德高望重的老夫子罵罵咧咧喝了大半夜,最後全都倒在張柬之的書房中,橫七豎八,東倒西歪,打着呼噜,說着夢話,可把仆人們給吓壞了!
武崇訓自從與李景幼女安樂郡主成親,立馬就拜倒在李裹兒的石榴裙下,被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沒日沒夜陪她遊樂,花費了無數的錢财,差點将梁王府都給搬空了!
不僅如此,就連餔食都看不見他們的身影,讓梁王武三思長籲短歎,感慨是“虎父犬子”,果真就是報應。
可今日不同往時,武崇訓也是郡王,又不在北衙當值,明日同樣要出城迎接安王。
而且,武三思想來同安王趙無敵并無過節,在安王大婚時還派武崇訓親赴揚州道喜,并送上了一份厚禮。有這份情意在,大可接機讓武崇訓出面,好套個近乎。
武三思令府中親衛出馬,将武崇訓和安樂公主給提溜回府,并且難得地聲色俱厲地訓子,命他今夜哪裡都不準去,就睡在老子的書房裡,明日好同他一道去迎接安王車駕。
安樂對此不滿,嘀嘀咕咕,沒完沒了,唬得武崇訓隻喊姑奶奶,将武厚行舊事詳細說出,并且添油加醋一番,方才将安樂給鎮住,拍着心口連說怕怕。
這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可不敢得罪,否則,還不得皿洗長安?
宋國公府上,秦懷玉與老妻對坐,想起明日就可以和趙無敵相見,不由得開懷大笑,可轉而又思念起沫兒,不免黯然。
而太平公主府中,明燭高照,亮如白晝,一群人正在宴飲,喝到高興處,有人吟詩,有人起舞,将氣氛渲染到無以複加。
太平公主已是四旬婦人,可烏發如錦緞,肌膚似美玉,眉目含情,顧盼流兮,嬌羞如少女,盈盈秋水間,太美了,簡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在座者都是她的門下,有久在朝中鑽營的老臣,也有各大世家的後起之秀,其中就有博陵崔家的崔缇,被譽為當世之盧照鄰,出口成章,可與魏晉大才子曹植相提并論。
座中不乏崔缇這樣的世家少年郎,除了想依靠太平公主舉薦個出身以外,未嘗不垂涎她的美豔,企圖一親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