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寒,晚風襲人,小廟中的油燈被風一吹,忽明忽暗,搖曳不定。
李若兮蘭心慧質,心思缜密,她聞聽葉嬷嬷之言後,雖心中焦慮和不安,面上卻不動聲色,淺笑安然,看不出絲毫的漏洞。
面對葉嬷嬷的建議,她并沒有立即回複,因為她們剛剛進入廟中,此時卻無緣無故地離去,不管怎麼說都說不過去,沒法讓人不懷疑。
她要想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以免敵人起疑心,不過,這個借口的确不好找,縱然她聰慧無比,一時之間也是茫然無措。
就在此時,趙無敵那看似無意的舉動,以及和大自在之間的對話,卻給了李若兮一個新的選擇。
她抿嘴一笑,同樣低聲道:“嬷嬷且稍安勿躁,那個‘浪蕩子’……嗯,那個趙郎君并不是和尚的同黨,反而,彼此之間相互忌憚和提防,未嘗不能成為我們的助力。”
女人是善變的,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此時,就因為趙無敵的一個善意的舉動,就改變了李若兮的看法,其身份也從“浪蕩子”變成了“趙家郎君”。
葉嬷嬷皺着眉頭對趙無敵打量了一番,不以為然地道:“那小子身上氣息平常,渾然不似一個武者,即便不是和尚一路,與我們又有什麼作用?”
“呵呵……”李若兮美目一瞟,淡淡一笑道:“嬷嬷你想啊,按照你所說,那小和尚修為似乎不在鸠摩什之下,那麼,他既與趙郎君并非一路人,卻又為何要對趙郎君客客氣氣且百般忍讓呢?”
“這個……”葉嬷嬷被李若兮給問住了,差點是無言以對。因為李若兮的确是言之在理,讓她無法反駁。
姓趙的小子不是和尚一路人,甚至是素不相識,對于這一點葉嬷嬷已經肯定了。而且,這小子還很無禮,竟然拒絕了和尚的示好,将那塊鹿肉扔給了白虎,很明顯是怕肉中有毒,如此行為實在是無禮至極,而小和尚卻沒有生氣,依然對他甚是客氣。
在江湖之中,能讓一個武者低頭,而又不是别人的同門長輩,那麼就隻剩下一個可能。
不能以德服人,那麼就是以力服人,可這個一臉賤笑的壞小子,怎麼看都看不出來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人,莫非他已是修成正果、返璞歸真的境界?
這怎麼可能?就沖他那年紀,即便是在娘胎裡開始習武,也不到二十年時間,如何能修到傳說中的境界?
葉嬷嬷拿不定主意,卻又無法違背李若兮,因為她到底隻是一個下人,既然郡主這樣說了,那就先看看再說。大不了到時候拼着一死,也要讓郡主先逃出魔掌就是。
白虎大快朵頤,吃得是滿嘴流油,且精神抖擻,神采飛揚,并沒有中毒的迹象。
大自在似乎是看出了趙無敵的小心思,不過,卻也沒有點破,展顔一笑,再次割下一大塊鹿肉,請趙無敵享用。
被人家看出了小心思,趙無敵不免有些許尴尬,不過,他兩世為人,久經考驗,至少一張臉皮修煉得極厚。
他哈哈一笑,借此掩飾内心的尴尬,謝過大自在以後,直接用手抓起那塊鹿肉,張口就咬,繼而,大聲叫好。
大自在滿意地點點頭,又沖着李若兮等人道:“幾位娘子,吾等皆是江湖人,又何必拘泥于小節?快請入座,一同享用這人間美味!”
既然大自在開口相邀,李若兮等人自然不好拒絕主人的好意,于是,謝過之後,四人也圍坐在大木盤前。
她們四人因主仆有别,自然是以李若兮為中心,坐在大自在的對面,左邊是葉嬷嬷,而花語花萼兩個婢女則在李若兮右側。
她們四人雖應邀入席,但卻離着大木盤尚有三尺,離着大自在則是更遠,反倒是和趙無敵近了許多。
尤其是小婢花語就在趙無敵的身邊,她一雙大眼睛死死盯着大自在看,卻怎麼也看不夠,隻恨自家眼睛還是太少,為什麼上蒼造人不多造幾隻眼睛?
除了眼睛不夠用以為,耳畔還有撕咬和咀嚼的噪音傳來,讓她心神難以集中。
這讓她很是不爽,不由得狠狠地瞪了趙無敵一眼,給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小嘴裡不停嘀咕着:“吃吃吃……就知道吃,好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小心被給噎死!”
趙無敵聞言倒也不惱,停下來撕咬香噴噴的鹿肉,沖着擠眉弄眼花語龇牙咧嘴扮了一個鬼臉,末了還舔了一下嘴巴,贊道:“好一個人間美味,讓人欲罷不能,隻可惜有肉無酒!”
“哦……”花語貌似被吓壞了,伸出白皙的小手使勁拍着心口,拍出一副波瀾壯闊、浪濤洶湧的景象,繼而,蹙着眉頭故作驚叫:“可吓死我了,天啦噜……牙齒縫裡還沾着肉肉,真是惡心死了!”
趙無敵聞言渾身一哆嗦,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和大木盤中被烤熟的大鹿來一次親密接觸,而手中的鹿肉也失手跌落,好在他反應夠快、手也很靈巧,反手之間一把撈住,才沒有浪費珍馐美味。
他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為花語的話太過于惡毒,不由得心中忿忿:“尼瑪,本少可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江湖人稱‘白馬銀槍小子龍,玉面天刀趙千裡’,天下間多少姑娘哭着喊着找媒人登門求親,還有無數閨閣少婦為了我朝思暮想、人比黃花瘦,不惜和夫君和離從而改嫁于我,怎麼到了你嘴裡就如此不堪?你個黃毛小丫頭嘴巴太毒了,這輩子都嫁不掉了……”
“花語,不得放肆!”李若兮呵斥了花語,繼而,朝趙無敵颔首道:“小婢無禮,還請郎君海涵!”
“無妨,無妨,娘子言重了!這位花語姑娘天**漫,所說……也是實情,小可奔波了一天,腹中确實餓了,因此方才失态了些,倒是污了各位貴人的眼,到該是小可抱歉才是。”趙無敵本想拱手為禮,但卻因為一隻手中抓着鹿肉,隻要微微颔首。
“哈哈哈……古人雲:真名士自風流,吾等皆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又何必非要學那腐儒?”大自在一陣大笑,若不是那一顆光頭太顯眼,再把前面的衣襟解開,倒也頗有幾分魏晉名士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