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敵輕輕地挪動身體,就跟一條蛻皮的蛇差不多,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裡爬出來,盡量避免驚動沫兒。
他将沫兒輕輕地挪到床鋪上,給蓋好被子,想想覺得還不夠,又跑到外間把自己的被子給拿進來,一股腦給沫兒蓋上。
沫兒看來是累壞了,隻是打了個哈欠,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嘴裡輕輕咕哝了一句,就沉沉睡去。
老軍老劉頭已經不見了,看來是在夥房裡忙乎,趙無敵穿好衣服,披上皮甲,來到門外,大口吸着清新而又冷嗖嗖的空氣,一股寒意直沖肺腑,從裡到外瞬間清醒,就連腦海裡那一點殘存的醉意都無影無蹤。
院中無人,也沒有雞鳴犬吠,四面八方,包括整個朔方城都是一片寂靜。
朝陽如火,紅霞漫天,将東邊的天空渲染得如同一副潑墨的畫,無比絢爛。
霞光潑灑在人的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隻有凜冽的寒風,如刀般,削落了樹梢上殘留的黃葉。
趙無敵迎着寒風練了一段拳腳,渾身升起了暖意,額頭上微微浮現一抹細密的汗珠。
時間還早,看來不到日上中天的時候,第一批撤退的人員是不會動身的。
不過,新城離朔方不到兩百裡地,而且,如今的朔方城有足夠的戰馬,即便是中午開始動身,今夜也可以到達的。
趙無敵原本還對新城離朔方太近而擔心,萬一自己計劃失敗,不到兩百裡距離并不足以避讓默啜大軍的鋒芒。
其後經過一番了解,他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聞,還被魏文常冷嘲熱諷一番,說什麼為将者不識地理,不學無術,有勇無謀,乃匹夫之勇也。
新城隻是朔州的一個縣,卻掩映在群山之間,離縣城二十裡有一座守捉堡,卡住了唯一的通道,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突厥縱然有十萬鐵騎,馬又不能爬山,其奈我何?
趙無敵看看朝陽,估摸着武攸暨是不可能起來的,無所事事之下摸到了夥房,打算先把肚子填飽。
老劉頭考慮的很周到,因為昨夜犒賞三軍,包括大将軍在内都喝高了,今天的朝食并不适合腥葷,給熬了一大鍋粥,還做了一些蒸餅,當然了,開胃的鹹菜是不能少的。
趙無敵昨晚酒喝得太多,肉實際上吃得并不多,肚子裡早就空落落的,咕咕叫着抗議。
他來大唐也好幾天了,又跟老劉頭一個鍋裡刨食,晚上還同床不共枕,也算是老熟人了。
既然是熟人,那就用不着客氣,他拿着大碗盛了一碗粥,聞着還挺香,是粟米熬的。
端着大碗呼啦一下先來一大口,再夾一塊鹹菜,味道不怎麼樣,鹹中帶苦,又拿着一塊蒸餅咬了一大口。
他一共吃了三大碗粟米粥,三塊蒸餅,還将昨晚剩下的冷牛肉切吧切吧扔在碗裡,吃了大約有一斤多。
吃飽喝足之後,他想了想,從炊具中踅摸出一個小瓦罐,洗幹淨後給盛了大半罐子粟米粥,又将一塊大約半斤的冷牛肉給切成丁狀,給扔進粥裡面,然後拿着一塊蒸餅回營房了。
回屋以後,他将火盆扒拉,借着還沒有燃盡的火星,加了一些木炭,把火給弄旺,再弄個架子擔在火盆上面,把瓦罐吊在架子上,重新熬肉粥。
沫兒昨晚累壞了,怎麼也得弄點肉粥補補身子。他想了想覺得還不夠,又将還剩下大半截的山參給切了一點,也給扔到了粟米粥裡。
時間就在肉粥的香氣中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無敵又有了食欲。
他看着肉粥吞了口口水,還是沒有舍得動沫兒的口糧,隻好把昨晚剩下的冷肉切了一塊,放在火上烤,待烤得油脂滴淌的時候,咬一口,味道還不錯。
也許是肚子的抗議,也許是肉粥的香氣太誘人,反正沫兒醒了,在趙無敵的殷勤服侍下,把一罐肉粥吃得是眼淚吧啦,太過恓惶。
接下來兩人開始收拾東西,趙無敵是除了身上穿的以及武器以外,也隻有兩匹馬了。
為了不讓沫兒察覺自己的計劃,青玉奴必須留下來,而另一匹繳獲自突厥斥候的好馬,将随着沫兒一起啟程。
一匹突厥好馬好幾百貫錢,可能是交給軍方,那也得拿真金白銀換,可不能給浪費了。
沫兒是個苦孩子出身,也沒啥東西,除了他爹娘的骨灰之外,也就是一床鋪蓋,幾身衣服,還有一點零零散散的東西,随随便便打個大包裹就給搞定了。
趙無敵又摸出幾樣東西,昨晚武攸暨送的那串珠子,還有秦懷玉當初寫的一千貫錢的憑證,全都塞到了沫兒手中。
沫兒打小和他娘親學醫,天天背醫書,自然是識字的。
她看着秦懷玉寫的憑證,不由得驚呼道:“啊……一千貫錢,那得多大堆頭?”
她是個苦孩子,長這麼大也沒有摸過十貫錢,歪着小腦袋,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竭力想象着一千貫錢堆在一起,是個什麼樣子?
而對那串珠子反而不大在意,打小就沒戴過珠子,自然也分不清楚珠子的好歹。這些珠子雖然很亮很圓,但是珠子就是珠子,哪有黃燦燦的銅錢來得實在?
趙無敵笑着摸摸她的小腦袋,這就是一個傻丫頭,哪裡知道她手中的珠子有多值錢?随便賣出一顆,都不止一千貫錢。
他将那串珠子給套在她的脖子上,再拉拉衣領給遮住,惹得沫兒連翻白眼,一個勁地抗議:“好冰人啊,讨厭!”
趙無敵将她輕輕擁在懷裡,柔聲道:“沫兒,把東西貼身收好,不要輕易給人看到了。俗話說财帛動人心,不得不防。
一路上跟在魏司馬身邊,不要亂跑。出門在外,天寒地凍的,我盡量給你找輛車。
到了新城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找大将軍和魏司馬,他們倆答應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至于其他人,包括薛納和武攸暨,盡量不要麻煩他們。
沫兒,我不在的日子裡,照顧好自己,不要想我……”
“郎君,不過是兩三日的時間嗎?又不是不見面了,說得人家心裡酸酸的。”沫兒仰着小臉,眼中浮現一抹水霧,還有疑惑和不解。
趙無敵深吸一口氣,笑道:“人家不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分開兩三個秋天,還不讓我絮叨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