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後一錘定音,一個朱紅的“準”字,就将政事堂一幫子宰相扯了一個多月的難題給解決了,算是給朔方之戰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号。
房遺則感慨之餘,看着豪氣幹雲、睥睨天下的武後,再想想當今的那位陛下以及被趕下皇位圈禁于武陵的“先帝”,他的心動搖了,不再那麼堅定!
相對而言,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女人更适合君臨天下,将大唐的疆域拓展到四極之地,開創一個輝煌到極緻的盛世。
可他是房玄齡的兒子,讀的是聖賢的典籍,注定了要做李唐的忠臣,為恢複李唐江山死而後已。
此時,房遺則的心中有一絲慶幸,多虧他當初說服了那幾個冥頑不化的老家夥,方才将勳貴聯盟中的大多力量潛伏于暗處,暫時與武後虛與委蛇,将薪火保存下去。
武後是曠古不曾有過的奇女子,注定将主宰一個時代,在古史上寫下濃重一筆。
此時與她較勁,不啻于以卵擊石,甚至是引來武後的反擊,順藤摸瓜,到頭來是蛋破了,雞也死了,什麼希望都沒了。
武後看人,不在乎其出身,也不在乎其身後的陣營,對于那些真正的大才,哪怕是李唐一脈,也照樣敢用。
譬如那狄仁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地“擁唐者”,可又怎麼樣?武後也不過是将其貶嫡黃州,并沒有趕盡殺絕,日後說不定還要将他起複。
這一切源自她強大的自信心,她是要做千古一帝的,即将開創一個亘古未有的強大皇朝,将整個天下都踏在腳下,若連狄仁傑之流都無法駕馭,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她漂亮的鳳眼神光燦燦,透着無盡的威嚴,如刀般割得人肌膚生疼,用帝王特有的語氣對房遺則說道:“房卿恪盡職守,忠君悌國,朕都看在眼裡,心中甚慰。秦懷玉部不日就要回京,出迎一事不可怠慢,朕意就由房卿領銜出迎五十……不,出迎百裡,将朕的禦辇帶上,讓秦大将軍乘朕的禦辇進城!”
房遺則撲通一聲拜倒在地,揚聲道:“天後隆恩,臣等敢不以死效力!”
“哈哈哈……”武後大笑,伸手虛扶,道:“房卿快快請起,朕不要你們死,而是要你們好好活着,陪着朕一起開創一個大世,天下臣服,萬國來朝,千秋萬世,直至永恒!”
不得不說,武後的兇襟之廣闊,眼界之高遠,足以讓天下男兒盡失色。
于是,武成殿中又是一陣山呼海嘯,馬屁滾滾,繼而淹沒了整個皇城,天音浩蕩,震動長空。
據說,待在東宮中的那位皇帝吓得匍匐在地,戰戰兢兢,汗出如漿,大冷天的硬是将衣服濕透了!
房遺則見事已辦妥,便向武後告退。武後揮揮手,可就在房遺則倒退着走向殿外的時候,卻有開口問道:“房卿,這兩日秦懷玉可有奏章遞上?”
房遺則一愣,心道秦懷玉的奏章不是交到了政事堂嗎?可看武後的意思,壓根就沒有收到,真是奇了怪了!
以上官婉兒沉穩且謹慎的性子,不可能敢瞞下不報的,那麼……幺蛾子定然出在武承嗣那厮身上。
沒想到啊沒想到,武承嗣這厮如今膽子是越來越肥了,一門心思破壞對朔方邊軍将士的考功和封賞不算,現在竟然敢私自扣留秦懷玉的奏章,嘿嘿,不給你丫添一把陰火實在是愧對這天賜良機!
他露出驚訝、奇怪的神色,躬身回道:“今日秦大将軍着帳下旅帥趙無敵送上文書和奏章,說是看不慣那吐蕃使臣之狂妄,特向天後請戰,着趙無敵出戰吐蕃使臣,讓他知道我大唐天威。
因為事涉吐蕃使臣,老臣不敢怠慢,立即着兵部司主事杜平上報政事堂,今日輪值的武相也同意了秦懷玉的請戰,并給了兵部回複,按道理秦懷玉的奏章早就應該到了武成殿中才是,莫非是武相忘了?”
“哼!不長進的東西!”武後兩眼射出兩道寒芒,喝道:“來人,讓武承嗣滾來見朕!”
以武後的聰慧,哪裡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武承嗣是個眼高手低的家夥,沒有絲毫容人之量,就見不得别人立功。隻要是有人立了大功,他就要想方設法地使絆子,一個勁地找茬,且敵我不分,就連同族兄弟武攸暨都不放過。
對于武承嗣的想法,武後是心知肚明,可誰讓他是自家最親的娘家侄兒呢?她要以女子之身登基稱帝,就不可能依靠李家人,這萬裡江山最終還要依賴武家人守護。
可縱觀武氏諸子,與她最親的也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二人,武承嗣不堪造就,武三思也高明不到哪裡去,也許,是時候培養武攸暨了。
武後的養氣功夫的确是爐火純青,不過刹那之間,滿臉的怒氣都煙消雲散了,輕笑道:“房卿是說那火燒突厥大小可汗的少年英雄趙無敵來了神都,不知如今身在何處?”
“這個……他遞了文書和奏章,就離開了兵部,老臣繁瑣之事太多,就沒顧上他,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房遺則道。
沒有得到趙無敵的行蹤,武後略有些失望。不過,她總算是确定了趙無敵就在神都,那麼和鐵面先生所說兩相比較,就可以斷定今日午後在白馬寺擊敗吐蕃使臣的少年,無疑就是趙無敵。
她不由得想起安公主,心中念叨:“安兒,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啊……”
房遺則見武後沒有言語,且陷入沉思,隻好再次告退,見武後似是而非地擺擺手,便真的退出了武成殿。
在房遺則走後,原本避于屏風後的鐵面先生閃身而出,聲音略有些激動地道:“果然是他!呵呵,常山趙氏果然是底蘊深厚,人傑輩出,讓人仰望啊!”
武後問道:“先生既知道他是常山趙氏子弟,那麼可否替朕尋到他,朕想見見他。”
“這個……”鐵面先生沉吟起來,良久道:“天後的意思莫非是要兌現承諾,封賞他為侯爵?其實大可不必,他是常山趙氏子弟,可也是揚州折沖府的一名旅帥,也就是天後的臣子。
他本就在朔方之戰中立下了大功,而秦大将軍又即将凱旋,天後何不暫等數日,待大賞朔方将士時再賜予他爵位?
屆時,您封賞的就不是一名江湖客,而是您的臣子,其間的差别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