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獵獵,雪舞茫茫。
朔方城外,百多名邊軍将士站在漫天飛雪之中,寂靜無聲,隻有那幾匹突厥戰馬無聊地打了個響鼻,噴出一口白氣,接着咴咴地叫一嗓子。
趙無敵見這位邊軍校尉還在遲疑不決,眼珠子轉來轉去,心中掙紮得厲害,老半天都沒有反應,不由得急了。
常言道軍情如火,這都火燒眉毛了,你特麼地還在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時間就是将士的生命嗎?
他再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了,搶前一步,沖着校尉大聲吼道:“校尉,來不及了,快關城門!”
校尉被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趙無敵一眼,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大手一揮,亮起大嗓門下達命令:“所有人,關閉城門,備戰,鳴号示警,那個……崔大個子,帶着你一火人跑步前進,護送這位兄弟去大将軍行在!”
這就是軍中的命令,簡單明了的大白話,沒有那些華而不實的廢話,再說了,這年頭的軍中士卒都是大老粗,你要是弄一篇錦繡文章,也沒人聽得懂,豈不是對牛彈琴?
随着校尉下達了命令,所有士卒紛紛行動起來,全都大踏步跑動,退入城中,關閉城門,落下關鎖,并将校尉的命令傳達給箭樓與瞭望塔中的士卒。
校尉并沒有将趙無敵的身份木牌還給他,反而扔給了那個火長崔大個子,雖然他在内心已經認同了趙無敵的身份以及所說的敵情,但是出于謹慎的心态,還有内心裡的那麼一點不爽,不介意讓人仔細查一查趙無敵的情況。
趙無敵的武器都給收繳了,就連三匹突厥戰馬都暫時被沒收,崔大個子安排了一名小卒扛着趙無敵的武器,牽着戰馬落在後面。
他自己則帶着其他八名士卒将趙無敵圍在中間,如同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他一起順着直道大步跑向大将軍行在。
沒辦法,大唐雖然物産豐足,幅員遼闊,動辄橫跨超萬裡,當太陽在東方升起的時候,西部還是繁星滿天,夜色深沉。
但在戰馬的問題上,上蒼卻沒有鐘愛大唐,唐軍的戰馬從來都不富裕,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比起突厥人那是拍馬難及。
而邊軍雖然有騎兵建制,但卻沒有奢侈到給看守城門的小卒一人配一匹戰馬的地步,因此,隻好委屈趙無敵的兩條腿了。
朔方城的北城門已經關閉,并落下關鎖,徹底與城外隔絕。
蒼涼的号角聲響起,穿透漫天風雪,激蕩在朔方城的上空。
這是表示有敵襲的示警号,号角聲一旦響起,朔方城中所有的将士,上至大将軍,下到小卒,無論你正在幹什麼,都要立刻丢下手中的事,進入戰争狀态。
号角聲剛剛響起,就有無數将士從那些低矮的土坯營房中鑽出來,側耳傾聽号角聲。
其中一部分人迅速拿起武器,順着城中的運兵道,大步跑向城牆,走上預定的位置,進入備戰。
四尺餘寬的牆頭上,密密麻麻站滿了邊軍将士,刀槍林立,鐵甲森森,強弩已上弦,弓箭手在張弓搭箭,就連墩台上的八牛弩都掀去了覆蓋物,絞緊了弓弦,那長達一丈的巨箭遙指前方,散發出金屬的冷鋒,擇人欲噬。
除了堅守城頭的戰兵以外,還有許多輔兵在運送滾木礌石以及箭矢等物。
他們雖然不直接參與戰鬥,但卻必不可少,負責後勤補給,而在戰事進入白熱化的時候,因為戰兵傷亡太大,往往還将作為預備隊加入守城之中。
而城中還有很多士卒并沒有一窩蜂湧向城牆,而是停留在各自營房的門口,冒着風雪、墊着腳尖伸長脖子向北城門張望,可惜的是雪花飛舞,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
随即有咆哮聲響起,那是他們的上官,罵罵咧咧,大聲呵斥,跟趕羊似的将他們攆進了營房中。
根據秦大将軍拟定的作戰以及守城規定,将城中所有軍隊劃分為幾個序列,分别擔負着不同的任務。
比如在敵人攻城的時候,基本上就沒有騎兵什麼事情,不到彈盡糧絕、傷亡殆盡的最後一刻,那個統帥舍得那騎兵當作步兵去守城?
而且,城池攻防戰是一個長時間的拉鋸戰,并非一朝一夕間能分出勝負的閃電戰役,沒有人可以在城頭日夜堅守,需要有人輪換。
此時,那些東張西望的家夥除了騎兵,就是預備輪換的士卒,全都被各自的上官趕了回去。
騎兵并非無所事事,他們需要養精蓄銳,并随時待命,一旦接到命令,能在瞬間集結起來,出城進行突襲和騷擾敵軍。
至于那些預備輪換的士卒,一個個被強制睡覺,不睡都不行,睡不着也得倒在床上,否則,軍法伺候。
在朔方城的中部,面對着寬闊的直道,有一所院落,齊兇高的土坯圍牆逢中留了一道缺口,兩根圓木一豎,就算是一座簡陋的門樓,若不是院中豎起的大旗,以及門口手持馬槊、腰懸唐刀的一隊士卒,誰能把此地同大将軍行轅聯系在一起?
走進院中,迎面三間木制房子,并不高大與巍峨,屋頂之上蓋的也不是瓦,而是在木闆上面鋪了一層遮雨的氈子。
而且,從那外牆木闆上的斑駁痕迹可以看出,這座房子已有不少年頭了,還有幾個破洞,北風卷起雪花呼呼地朝裡灌。
房子裡面倒是很大,一連三間全都貫通起來,并沒有進行分隔,室内陳設也很簡陋,一張寬大的書案是唯一的奢侈品,剩下的就是空空蕩蕩一片。
此時,大将軍秦懷玉跪坐在書案之後,借着略顯昏暗的燭光,在批閱文書。
室内除了一名伺候的親兵之外,還有一胖一瘦兩名中年人跪坐在側面相陪。
身材瘦削、一臉威嚴的是執掌軍中律法的司馬魏文常,而那個胖如佛陀、笑口常開的則是負責後勤補給的錄事參軍趙政。
秦懷玉簽完最後一份文書,遞給了錄事參軍趙政,輕笑道:“今年冬天總算不用為糧食發愁了,這都是趙參軍的功勞,某替三軍将士謝過了!”
“呵呵,不敢不敢。這可不是下官的功勞,而是仰仗大将軍的虎威,震懾了戶部的那幫子混蛋,才沒有讨價還價,足額發放了我軍的補給。”趙政連稱不敢。
花花轎子人人擡,首功永遠是屬于一軍之首,趙振可不敢壞了規矩,将所有的功勞據為己有。
“我說老趙啊,你特娘的就是一肚子曲裡拐彎的腸子,大将軍誇你一下,你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會死呀?一點都不像混軍中的,真是給俺們邊軍臉上抹黑。”生就一副嚴肅臉的魏司馬黑着臉,斜睨趙政,表示極度的鄙視。
“我說你個死人臉,一天不找某吵架,你就渾身難受是吧?”趙參軍并不惱,依然笑呵呵的。
突然,傳來蒼涼的号角聲,打斷了趙參軍和魏司馬的對掐。
大将軍秦懷玉面容一肅,猛地起身,沖親兵喝問道:“何事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