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是玄宮中殿,呈縱向長方形,十分寬敞,西部陳設着神座、五供和長明燈,隻是油盡燈枯,早已熄滅了。東部沒有陳設,卻擺了幾尊真人大小的武士俑,俱都頂盔披甲,手執大刀長矛,猶如天神般守護着玄宮。
秦漢以後,帝王陵寝便很少置放人俑了,難道獻陵内真有什麼要命的東西,必得它們才能鎮住?張寶兒納罕不已,待要上前細看,目光掃處,一件惹眼的物事再次闖入他眼簾,又是一隻布鞋,靜靜地擺在中殿與後殿相連的甬道上。張寶兒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莫非是阿狗有意留下,引王七去尋找他們?”
張寶兒沖過去,一把抓起布鞋,與方才那隻正好配成一雙。
“你們兩個在門外等我,倘若聽到我大聲示警,什麼也别管,立刻從盜洞逃走。”
張寶兒交代一番,繼續向前摸索。
華叔叫苦不疊,哪敢讓張寶兒獨自去,飛身疾掠,追上張寶兒,隻剩王七仍呆立原處,猶豫不決。
張寶兒見華叔跟上了,微笑着朝他點了點頭。
甬道兩側,又有左右配殿,張寶兒與華叔繞室一周,沒有任何發現。
從左配殿出來,迎面便是右殿的石門,兩人對視一眼,均想:“為何整座玄宮,唯有這扇門是緊閉着的?”
張寶兒未敢貿然闖入,對着石門觀察良久,忽然發現門上沾着一塊指甲般大小的皿迹。
華叔雙手抵住石門,看向張寶兒,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開,還是不開?
張寶兒定了定神,尋思道:“他們畢竟是王七的徒弟,不管生死,終要給人家一個交代才好。”
當下把心一橫,張寶兒朝着華叔點了點頭。
華叔雙臂運力,石門應聲而開,兩人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各自凝神戒備,以防遭到突襲。然而裡面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發生。張寶兒确定沒有危險後,與華叔慢慢進入。
此殿并排陳列兩具棺椁,張寶兒的目光從三塊靈牌上面一掠,最裡面那塊,赫然寫着“懿德太子妃裴氏”。
張寶兒此行的目的,便是要看看裴鳳的棺木,但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小山和阿狗,從外表瞧不出異常,張寶兒與華叔退了出來,走向後殿。
這是玄官的主殿,懿德太子的梓官所在,也是張寶兒最後的希望,若再找不到兩人,便無法解釋了。
殿内有一座巨大的須彌座形棺床,以花斑石制成,漢白玉鑲邊,上面陳設懿德太子的棺椁及随葬器物箱。令人吃驚的是,懿德太子的棺椁竟然敞開了,一具頭戴寶冠、身披龍袍的腐屍半趴半跪在棺前,看上去十分的詭異。
張寶兒以為是小山和阿狗的傑作,飄身一躍,踩着棺椁側壁,低頭看去,四廂的金銀珠玉仍滿滿登登,并沒有被翻動過的迹象,而棺床上的随葬器物箱也完好無損。
“小山和阿狗打開棺椁,卻什麼也沒碰?”張寶兒大感意外道。
難道他們隻是為了一睹懿德太子死後的風采?
展眼四顧,這座主殿雖然開闊,卻并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整座玄官都已查遍,小山和阿狗仍蹤迹杳無,他們到底去了哪裡?
便在這時,陡聽墓門方向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張寶兒和華叔雙雙打了個寒戰,一絲不祥的陰影籠上心頭。二人退出主殿,向來路疾掠,片刻到了門前,卻見王七靠着墓門,軟軟地坐在地上,兩隻本就大于常人的眼睛,這時幾乎凸出了眼眶,嘴角和鼻子俱都挂着縷縷鮮皿。
張寶兒悲歎一聲,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石門上,臉色霎時變得極其難看。那原本開着半扇的石門,此時已完全合攏,徹底隔絕了陰陽!
華叔預感到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但還是抱着一線希望,伸手推了推,再用肩膀拼命去頂,卻撼不動分毫。
張寶兒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一片絕望,喃喃說道:“千斤石複位,墓門從外面封死了!”
去路被封,便意味着他們将留在地下,成為懿德太子的陪葬品。
張寶兒将火把交給華叔,拾起鐵錘和鋼釺,在地上“咣當、咣當”地鑿起來。華叔恍然大悟,既然盜墓賊能打洞進來,他們為何不能打洞出去?當下轉憂為喜,撿起鐵鏟,打算幫忙。
可是他們很快發現,從地面、牆壁直到穹頂,皆以堅硬的花斑石砌成,張寶兒直累得滿頭大汗,雙手鮮皿淋漓,卻隻鑿出一片淺坑。
“這樣下去,沒困死倒先累死了!”張寶兒将鐵錘用力一摔,呼呼直喘。
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轉瞬又被殘酷的現實撲滅,兩人沮喪已極,大眼瞪着小眼,都束手無策。
張寶兒愁眉緊鎖,用鋼釺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想起成嬌那句“如不可為,莫強為”,心中懊悔難當。
華叔道:“倘若王七活着,憑他的經驗,或許還能想出什麼特别的辦法。”
他歎了口氣,瞥向王七的屍體道:“這座墓處處透着古怪,也不知他看見了什麼,居然活活吓死了。”
張寶兒道:“他頸間有淤紫,是被掐死的。”
“可小山和阿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又是怎麼一回事?”
張寶兒心念忽地一動,目前看來,小山和阿狗肯定是出事了,但屍體呢?玄官就這麼大,還能藏到哪裡?莫非這座墓還别有洞天?
張寶兒一面用鐵鏟敲打牆壁,一面對華叔道:“你去敲打另一側,看看有沒有中空的地方。”
華叔會意,趕忙拾起一隻鋼釺,和張寶兒一同丁丁當當地敲打起來。兩人搜索得格外仔細,一步步來到中殿。火把燃到這時,光亮已暗了許多,估計用不了多久便要熄滅了。
張寶兒加快速度,腳步遊移,敲擊聲連綿不絕。便在這時,他忽然停頓下來,轉頭看着那幾尊武士俑。最初經過中殿時,他的注意力被阿狗的布鞋吸引,沒來得及靠近觀瞧,但記憶中,似乎是五尊俑,而方才他看到投射在牆上的影子,卻隻有四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