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兒這是以其之矛攻其之盾,讓倪若水啞口無言。
“去年,陛下派宦官到江南征集珍貴鳥類,想要放在禁苑之中。宦官下江南,必然要經過汴州,到了之後也是要酒、要肉,異常飛揚跋扈。倪大人見看宦官如此放肆,便向陛下進進谏說,如今正是農忙的時候,陛下卻讓各地捕鳥來充實後花園。這些鳥從江南、嶺南運往長安,不知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每到一個地方,使者也要吃肉,鳥也要吃肉,讓老百姓看了多不好啊!大家會說陛下您賤人貴鳥啊!你還說,陛下什麼時候能把鳳凰當成凡鳥,把麒麟當成凡獸,天下才真是有福氣了!倪大人的這次上谏,是為民請命,得到了陛下的大力表彰。為國家交納賦稅的是百姓,種田的是百姓,可現在,倪大人卻為了不滅蝗,而置老百姓的死活于不顧,這不是昏了頭是什麼?”
張寶兒所說向陛下進谏之事,一直是倪若水最引以為豪、也是最為出彩的一件事。如今,張寶兒用此事來譏諷自己反對滅蝗的舉動,讓他很是憤怒,可卻也無法辯駁。
“來的時候,姚閣老交待過,在此次滅蝗中表現突出的地方官員,要優先提拔到朝廷任職。而抵制滅蝗的官員,會毫不猶豫地就地免職。”
張寶兒的這句話讓倪若水震動很大,這其中是有原因的。
開元二年,李隆基頒下制書,在京官内選擇博學通識、能力強的人任職地方,授予都督、刺史之職;同樣,在地方官中選擇政績突出的,升任京官。這個制書一頒行,許多能力不錯的京官就任職地方了,身為尚書右丞的倪若水,就因為這道制書被外派到了汴州擔任刺史。尚書右丞是四品官,而汴州刺史是三品官,算是升職了。但是,長期以來,官場都有重京官、輕外官的觀念,所以倪若水還是悶悶不樂。
在倪若水到達汴州的時候,正好一個叫班景的地方官也因這道诏令,從揚州調到長安擔任大理少卿。路過汴州,倪若水給他餞行,羨慕得眼睛都紅了。喝完送别酒後,眼看着班景的馬絕塵而去,倪若水站在灰塵之中,一動不動,眼睛都直了。
他對手下人道:“班生此去,何異登仙!”
手下人勸他:“人走遠了,這裡灰塵大,咱們回吧。”
倪若水還是舍不得走:“這哪裡是灰塵,分明是仙塵嘛!讓我再沾沾仙氣吧。”
倪若水雖然不願意當地方官,但是他的才能還是有的,而且他為了早日回到長安,在汴州幹的很是賣力。
正因為這一點,張寶兒才會對倪若水諄諄誘導,若換了别人,他何須如此多的廢話?
在張寶兒的威逼利誘之下,倪若水的态度終于有所松動了。他嗫嗫道:“定國公,我明白了,可現在汴州的滅蝗之事已經耽誤了,這如何是好?”
張寶兒擺手道:“這倒未必,說不定蝗蟲會自殺呢,我們還是先進城再說吧!”
“蝗蟲會自殺?”倪若水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了,他還待細問,卻見張寶兒已經上馬,向城中而去了。
到達汴州的第二日,張寶兒派出的随從也回來了。
“主人,滅蝗使兩天前便到了汴州,汴州下屬的六個縣中,兩名不配合滅蝗的縣令被免職,由滅蝗使代理,如今六個縣都已經開始了滅蝗。兩日内共滅蝗一萬三千擔。”
聽了張寶兒随從的禀報,倪若水愣住了。三天前,朝廷派來的滅蝗使總共六組十八人的确到了汴州,他們要求倪若水配合滅蝗,但倪若水堅持要等欽差來了之後再說。後來,驿館官員來報,這些人離開了汴州城,不知所蹤,敢情這些人越過了倪若水,直接赴各縣去滅蝗了。
“一萬三千擔,不錯,看來效果是不錯的。”張寶兒滿意地點點頭。
“這些蝗蟲真的是自殺?”倪若水還是不信。
“倪大人不信,可以親自派人去打探。”張寶兒笑道。
又過了一日,倪若水派出打探的衙役回來了。
“刺史大人,我帶人到汴州城外的小李莊打探過了,而且我還帶着死蝗蟲回來向大人複命了。”
“哦?帶回多少?”倪若水急忙問道。
衙役道:“大人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倪若水急步走到外面一看,隻見沿路一溜停了七八輛馬車,有幾名衙役正從馬車上往下搬籮筐,不大工夫,地上就擺了五六十隻筐,倪若水上前一看,筐内全是死蝗蟲。
前往打探的衙役過來道:“請大人驗貨,這隻是小李莊在一夜之間捕殺的蝗蟲。”
倪若水問衙役:“你親眼看見這是他在一夜捕殺的嗎?”
衙役答道:“是的,大人,裡正叫人在地頭燒了幾十堆火,然後往火裡撒進一些藥,不久之後就有大群蝗蟲飛來,有些自己飛進火裡燒死了,很多堆在地上用條帚一打就打死了。”
倪若水這才信服,他長歎道:“沒想到這蝗蟲竟然真的會自殺。”
張寶兒哈哈笑道:“其實那不是自殺,是在火裡放了特制的藥,藥氣飄到空中,誘得蝗蟲前來投火投地而趁機滅之。”
“如此說來,滅蝗并非難事了。”倪若水也覺得欣慰。
“哪有如此容易,這才剛開始!”張寶兒給倪若水潑了盆冷水:“從明日起,我要巡視各縣滅蝗,煩請倪刺史給我派個熟悉情況之人。”
“定國公,要不下官與你同去吧!”倪若水向張寶兒征詢道。
“你在汴州坐鎮,協調督促各地滅蝗,統計災情,做好赈災準備。就不必下去了。”
……
開元三年寒食節,陳留縣城郊,十來個人負手四處張望着。
“看來,汴州蝗災還真不輕!”張寶兒神色凝重地對身邊的楊玄圭道。
楊玄圭是汴州的司戶參軍,由于他對汴州各地的情況比較熟悉,故而被倪若水派給張寶兒做了向導。
“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