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亭淵聽她在知青裡連個小組長都不是，而一直出面說話的都是她，有些奇怪，點點頭，依次喊了人，目光還是疑惑的落在祝曉敏身上。

　　 昨天，三大隊的牛隊長說，是有人要他過來的，難道就是她？

　　 她到底是什麼人？

　　 要他過來幹什麼？

　　 祝曉敏很快給他答案，把手裡的書遞過去說：“羅先生看看這些。”

　　 一疊書送到面前，羅亭淵瞳孔縮了一下，卻沒有伸手去接，隻是不解的看着她。

　　 祝曉敏把書放在床沿上，隻取一本送他面前說：“羅先生不用緊張，這是從初中到高中的課本。”

　　 學校都用的課本，當然沒有什麼問題。

　　 羅亭淵點點頭，表示明白，卻還是沒有接書。

　　 祝曉敏笑笑說：“羅先生是上過大學，留過洋的，這些東西，應該都是精通的，對吧？”

　　 這一下，羅亭淵沒有辦法隻用點頭來回應了，潤了下幹裂的嘴唇，才說：“很久不碰的東西，就是以前學過，也早就忘了。”

　　 他的履曆就在那裡，要非說他沒有學過，也沒有人信。

　　 祝曉敏對他的回答倒是不意外，笑笑說：“以前學過的東西，即使是忘了，腦子裡也會有深層的記憶，再看看書，還是會想起來的。”

　　 反正人已經來了，賴也得賴上。

　　 這是要幹什麼？

　　 羅亭淵默一下，慢慢站起來，擡頭向她直視，低聲說：“祝知青，我是來接受勞動改造的，剛才讓羅烨傳話，隻是想知道，給我們安排了什麼活兒。”

　　 “羅先生不用急。”祝曉敏坦然的向他回視，“确實，這些是我們知青自己的一些請求，想讓羅先生幫助我們學習這些課程，和大隊沒有關系。”

　　 是他們自己想學？

　　 羅亭淵更摸不清頭腦了。

　　 謝承志适時的開口：“羅先生可能還不了解我們一大隊的情況，我們先簡單介紹一下。”跟着，把建立養殖基地，種下萬株果樹的事說一回，又說，“兩位專家都說，果樹要科學養植，牲畜也要科學喂養，我們跟着他們學習幾個月，确實有些艱難，所以才想補習這些基礎課程。”

　　 這一大隊是在想辦法發展經濟？

　　 羅亭淵聽着，隻覺得兇腔裡的心跳快了幾分，沉默一下問：“你們……都要學？”

　　 祝曉敏點頭：“這兩個項目，目前都是我們知青生産小隊負責，所以大家都得學起來。因為我們能弄到的課本有限，前段時間也沒有老師，我們隻能一邊抄書，一邊給自己加深些印象，現在羅先生來了，希望能給我們一些幫助。”

　　 羅亭淵默然，側頭看看放在炕沿上的書，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一會兒才問：“你們說，這事和大隊沒有關系，如果……如果……”

　　 如果讓别人知道讓一個走資派給他們講課，知青們或者就是得個批評，他可不一樣。

　　 祝曉敏知道他的顧慮，立刻說：“我們調羅先生來的理由，是協助我們管理好一大隊新辦的臨時小學。”

　　 “新辦的臨時小學？”羅亭淵更加錯愕。

　　 謝承志點頭：“昨天來的時候，羅先生想來也看到了，我們大門口過去不遠，有一片地方圍了籬笆，那就是我們大隊新辦的臨時小學了，今天新收的孩子有三十多個，包括一大隊、二大隊和三大隊的孩子。”

　　 聽到“三大隊”幾個字，羅烨抓着羅亭淵袖子的手一緊，眼底的憤怒裡夾雜着一些恐懼。

　　 祝曉敏沒有忽略，還是先把事情說完：“這些孩子小的隻有五六歲，大的已經十幾歲，都沒有上過學，不識字的，無非是一些簡單的啟蒙，所以講課的事羅先生不用管，我們來就行，需要羅先生做的，是上課之外的一些協調的工作。”

　　 聽說不用講課，羅亭淵先放松一些，可又有些難以相信：“你是說，調我們來這裡，就隻管三十幾個孩子的學校？”

　　 這和在牛棚裡的活兒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對！”祝曉敏點頭，目光落在羅烨身上，輕聲喊，“羅烨，你也要過去和小朋友一起讀書識字，做個榜樣哦。”

　　 如果她猜的不錯，這個時候的羅烨，早已經不是識字那麼簡單了。

　　 哪知道一句話說出來，羅烨的眼睛驟然張大，立刻大聲喊起來：“不，不，我不識字，我不讀書，我不要……”一瞬間已經淚流滿面。

　　 祝曉敏吓了一跳，忙說：“好好，你不想讀書識字，也沒有人逼你，别哭啊。”

　　 伸手想拉他過來，羅烨卻一轉身躲去羅亭淵身後，大聲哭：“爸，我不識字，我不要識字。”

　　 這孩子是怎麼了？

　　 就連謝承志幾個也是面面相觑，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這麼抗拒讀書。

　　 羅亭淵反手攬住兒子的肩膀，擡頭看着祝曉敏說：“既然是大隊安排的，我……我做就是，隻是這個孩子不用識字，以後會種地就行。”

　　 “我不識字，我不識字……”羅烨跺着腳喊。

　　 祝曉敏隻得順着說：“他不願意也沒有人勉強他。”側頭去看羅烨，“好了，羅烨，别哭了，你不喜歡讀書，那就不讀。”

　　 羅烨的哭聲很快小了下來，卻藏在父親身後沒有出來。

　　 祝曉敏見事情已經說完，又說：“書留在這裡，羅先生考慮一下，一會兒出去吃晚飯吧，給我們一個回複。”說着，向另幾個人招呼一下往外走。

　　 “等等！”羅亭淵及時叫住，遲疑一下，苦笑說，“我們……晚飯就不吃了，一會兒孩子過去舀點水。”

　　 晚飯不吃？

　　 都是挨過餓的，知青們當然知道怎麼回事，祝曉敏沉吟一下，才又說：“羅先生，這所學校是公益性的，不收學費，也沒有工分，你們不會另外分糧。”

　　 沒有工分？

　　 也不另外分糧？

　　 工作這麼輕松，想到工分會很少，可沒想到完全沒有工分，饒是羅亭淵鎮定，也是一臉的錯愕。

　　 羅烨急了，也忘了自己在哭，忙擡袖子擦一下臉，從父親身後鑽出來問：“那……那我們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