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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5章 最後的希望

策行三國 莊不周 3363 2024-01-31 01:12

  “仲達?”

  司馬懿回頭,拱手施禮,順手将司馬朗的書信塞進袖子裡,露齒而笑。“逢相,來巡城?”

  逢紀點點頭,歎了一口氣,花白的眉毛蹙着。他看着城下的吳軍陣地,沉吟良久。“仲達,你兄長有消息來嗎?”

  司馬懿面不改色。“沒有,倒是收到了家裡的消息。”

  逢紀轉頭看着司馬懿,神情疑惑。

  司馬懿苦笑道:“逢相應該想像得到。”

  逢紀眉毛輕挑,無聲地笑了笑。“是啊,我想象得到,吳王所到之處,世家無不殘破,令人切齒。”

  “這倒未必。”司馬懿笑道:“箪食壺漿的人也不少,甚至……還有一心想攀龍附鳳的。”

  逢紀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司馬懿剛剛遭遇張家退婚,心情不好。“仲達,大丈夫何患無妻?你若是不嫌棄,我願意為你搓和,聽說王淩還有一個妹妹已然長成待嫁,德容皆為上上之選。郭家也有一個女子,說起來還是郭林宗的族人,家教甚嚴,一心想嫁個才智雙全的名士,我看仲達很合适。”

  司馬懿哈哈一笑,拱手說道:“那我就先謝過逢相了。若能擊退孫策,守住邘城,屆時一定麻煩逢相做媒。”

  逢紀笑笑,沉吟片刻,又道:“仲達以為……我們能守住邘城嗎?”

  “守不住也得守。”司馬懿幽幽地說道:“守住邘城,我們就在河内站住了腳,可攻可守。丢了邘城,退守天井,河内就算徹底丢了,孫策隻要守住邘城,就是扼住了我們的咽喉,縱使鐵騎千群,也不敢渡河。”

  逢紀苦笑。“仲達所言甚是。隻是吳軍勢大,僅憑我們,怕是有些吃力啊。”

  司馬懿眼神微縮,沉默了好一會兒,轉身向逢紀施了一個大禮。“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逢相天下俊傑,如今都有力不從心之歎,其他人可想而知。邘城若破,并州縱有山河之固也難免土崩,隻剩下益州獨木難支。逢相肩上挑的不僅是中山國,還有天下,可不慎欤?”

  逢紀有些慚愧,還了一禮。“紀老矣,天下事,當待仲達與王氏兄弟這般青年才俊。”他伸手虛扶司馬懿。“仲達,你且說說,如何才能守住邘城?”

  司馬懿舉起兩根手指。“遠交近攻,避實擊虛。”

  逢紀心中一動,深深地看了司馬懿兩眼。“說來聽聽。”

  “喏。逢相以為,以關東之糧,孫策能養多少兵?”

  逢紀想了想。“孫策可以從交州運糧。”

  “孫堅已死,交州諸将僅能嬰城自守,無力出擊,如今的交州能為孫策提供的稻米有限,杯水車薪,不足以濟大事。他所寄予厚望者是冀州、河内、河東,尤其是冀州,不僅要供應徐琨、全柔部,還要抽出一部分供應幽州。若冀州有什麼閃失,孫策就隻能從中原調運錢糧,消耗大增。此消彼漲,便是轉機。”

  逢紀微微颌首。“仲達所言,的确有些道理。令并州軍出井陉,攻冀州,若能得手,冀州可複。縱使不能,也可取冀州之糧以自給,損失利己,一舉兩得。”逢紀有些興奮起來。“仲達,你這避實就虛之計甚妙。那遠交近攻呢,是益州?”

  “逢相謬贊,愧不敢當。”司馬懿微微一笑。“并州若亡,益州不能獨存,蜀王想必很清楚這一點。不過益州四塞,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且周瑜、黃忠南北夾擊,蜀王左右支绌,未必能騰得出手來。”

  “那還有誰?”

  “逢相忘了交州麼?”

  逢紀恍然大悟,随即擡手拍拍額頭,自我解嘲道:“果然是老了,思路漸窄,反應也慢,不如仲達敏捷。你剛剛還說了交州,我轉眼就忘了。沒錯,交州才是最有可能取得突破的地方。若是劉繇能夠突進荊南,天下或許能有轉機。”

  逢紀轉頭打量着司馬懿,笑道:“楊修犯了一個大錯,他會因此付出代價的。”

  司馬懿笑笑,并不回應。

  ——

  六月中,成都。

  衛觊下了車,仰起頭,打量着眼前的蜀王府,籲了一口氣。

  舟車勞頓了一個月,他終于到了蜀國,到了成都。馬上就要見蜀王曹操了,他卻一點也輕松不起來。他對曹操并不陌生,和法正也很熟,知道這兩人都不是能輕易說動的人。如果曹操願降,他就不會堅持到現在了。

  “真是伯儒兄麼?”門内響起爽朗的笑聲,一個雖不高,卻極矯健的身影快步走了出來,來到衛觊面前,一把握住衛觊的手,哈哈大笑。“伯儒兄,這可真是有緣千裡相會啊。去年孤親赴長安,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伯儒兄,奈何本事不濟,興沖沖的去,灰溜溜的回來了,正自遺憾,不想時隔半年,伯儒兄卻來了成都,莫不是孤至誠,伯儒兄有所感應?”

  衛觊很是意外。他沒想到曹操會親自出迎,而且這麼熱情。他進入益州之前就有消息送到,曹操知道他從何而來,又所為何事,卻毫不介意,沒有任何戒心,倒是挺令人感動的。他和曹操同年,隻比曹操大幾個月,不過最初沒什麼交情,他高攀不上曹家,也看不上曹操的出身,隻是點頭之交。但曹操與蔡邕關系很好,亦師亦友,蔡琰嫁入衛家之後,他與曹操的接觸才多了起來,也知道曹操雖然出身閹豎,本人卻極有士人氣節,這才正式論交。

  “大王……”

  “大什麼王。”曹操擺擺手,打斷了衛觊,悄聲笑道:“伯儒兄也不是外人,孤就不用裝了。孤這蜀王還能做幾天,恐怕隻有天知道。”随即又大笑道:“伯儒兄,你不遠千裡而來,不知道為孤帶來了什麼好消息,那吳王又為孤準備了些什麼條件?若是合适,孤便将這大好頭顱送給伯儒兄。”

  衛觊措手不及。大門還沒進,曹操就亮明了态度,這還怎麼開口勸降?他想了想,也笑道:“大王明于形勢,又有陳公台、法孝直那樣的智謀之士出謀劃策,那些故作玄虛的話,我就不用說了,免得自取其辱。大王,你知道河東的事嗎?”

  曹操笑笑,卻不說話,伸手相邀,引衛觊入府。他當然知道河東的事,劉備死了沒多久,他就收到了消息。剛剛聽說劉備陣亡的時候,他沮喪了很久。本想和劉備結盟,共抗孫策,沒想到劉備居然戰死了。他本能的覺得劉備不是因為戰事受挫,而是因為心死,看不到希望,又不甘心向孫策稱臣,隻好臨陣戰死,求仁得仁。

  想通了這一層,讓他心有戚戚。一直被孫策打壓的人豈止是劉備,他也一樣。自從南陽之戰功虧一篑,他先是退到關中,再退到益州,眼睜睜地看着孫策占據了中原、江東,如今又占據了兖州、冀州,緊接着又将京畿收入囊中,天下大半已入其手,勢如破竹。

  反觀自己,這些年什麼成就也沒有,反而丢了妻兒,正妻丁氏,妾卞氏,還有三兒一女,都成了孫策的俘虜。他倒是娶了吳氏,還納了幾個妾,奈何幾年竟是一個孩子也沒有,不由得人不疑慮叢生。

  莫非天下注定就是孫策的?要不然怎麼會這麼詭異。他尚在不惑之年,身強力壯,卻一個子女也沒添,孫策尚未而立,卻兒女成群。

  兩人來到中庭,曹昂在庭中等候,陳宮、法正也在,紛紛上前和衛觊見禮,尤其是法正。法正在長安一年多,與衛觊見過很多次,并不陌生,交情卻談不上。兩人性格相差太大,話不投機。

  入座之後,上了酒水果品,曹操再次問起了劉備陣亡的經過。衛觊也不推辭,便把大緻經過說了一遍,但他沒有說河東世家抛棄劉備的事,隻說劉備力戰而亡,死得英勇。曹操等人也不計較,雖然不清楚戰場的詳細經過,但劉備戰死時的河東形勢他們還是清楚的,況且包括衛觊本人在内,河東世家如今都投降了孫策,柳孚、賈逵等人還得到了重用,他們的選擇也就一目了然了。

  衛觊也知道他們有懷疑,坦然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因家事得罪了蔡邕父女,如今孫策要為他們出氣,将衛氏族人沒為官奴婢,雖然有辛毗的照顧,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他還是希望能盡快救出他們,這才接受了孫策的要求,來益州勸降。

  能不能勸降曹操,其實并不重要。曹操願降,他當然求之不得。曹操不願降,他也不在乎。作為衛氏家主,他必須為當年的失誤負責,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隻要他死了,孫策氣消了,衛氏族人就有脫險的可能。否則,衛氏永遠别想翻身。

  一口氣說完,衛觊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他喝得急了,嗆得咳嗽起來,直咳得涕淚橫流,放聲大哭。曹操君臣見了,也有些怆然,勸衛觊投降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衛觊肩上背着衛氏族人的生死,他怎麼可能一個人留在益州為官。

  當然,放衛觊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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