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尚有三窟,何況是常山趙氏這樣的古老世家?
修文坊的這處大宅子隻是家族中嫡系族人來神都的臨時落腳之地,至于其它族人,則不聲不響地散落在各處。譬如那東西兩市加上南市,就有好多家鋪子,表面上挂着各種字号,實際上其背後的東家都是常山趙氏。
作為一個龐大的古老家族,就是嫡系子孫也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更何況還有無數旁枝末節,加起來何止數萬。
而要維持這樣龐大的一個家族,還是一個武道世家,每年所要耗費的錢财,将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這些錢财從何處來?
常山趙氏并沒有找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也不屑于去做山賊和盜匪,至于耕種則收益太少,那麼就剩下唯一的一條路走。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行商還有賺錢的行業?也許有,譬如像突厥人那樣公然劫掠,可那畢竟不是一個古老世家該幹的事情。
常山趙氏控制着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來自旁支的族人散落在天下各地,就連海外、西域、南诏叢林中都有他們的足迹。
這些都是常山趙氏家族的核心機密,趙無敵雖被家主看重,但卻畢竟沒有回歸祖地,在衆長老的見證下認祖歸宗。因此,他也不好過問家族的密辛,就連這處大宅子,若不是星樂,他也根本就不回來。
不過,既然來了,若就此離開,未免有點造作。而且,也會惹得星樂不高興,讓她的一份好心白費了,小丫頭會傷心的。
既來之,則安之,才是大丈夫處世之道。
星樂拾級而上,直到門口,伸手用力拍打門上的銅環。
不一會功夫,随着一聲高喊“來了,來了……”,随即響起卸門栓的動靜,然後,門軸轉動,在刺耳聲伴奏下,堅實而厚重的大門緩緩拉開了一道縫隙。
門縫中露出一張胖乎乎如佛陀般的臉,不笑也帶着喜氣,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順眼。
此人很是謹慎,并沒有完全将門開啟,隻不過是露出一道縫隙,僅僅是露出一張臉,而且兩手抵在門闆後面,隻要是不對勁,立馬就将門重新給關上。
從那張飽滿的臉來看,此人也就大約三十多、不到四十模樣,可他的兩鬓間已是華發叢生,且面皮間隐隐有暗黑的斑駁,很明顯實際年紀要大上許多。
這人擡眼問道:“請問貴人找誰?”
遽然之間,又是夜晚,他并沒有認出星樂,但卻看見了那兩匹寶馬良駒,以馬推之,來人定然身份不凡。
可縱然是貴人又如何?神都城中最多的就是貴人,比特娘的黃金還多。
有人曾戲言,誰若是閑極無聊之下,朝定鼎大街上扔一塊青磚,不小心砸到了三個人,結果京兆尹來了一問,三個傷者中有兩個爵爺,剩下一個還是将軍。
這雖然是戲言,帶着誇張的成分,可由此可見,也就知道神都城中的貴人何其多了!
在升鬥小民眼中,貴人就是高山,就是蒼穹,隻能讓人仰視,卻不可攀登。
貴人打個噴嚏,對于升鬥小民來說,那就是一陣狂風暴雨,不小心被絞進了風尾,極有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可對于常山趙氏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就算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也不被他們放在眼裡,至于一般的貴人,還真不算什麼東西。
因此,那守門人雖看出來人不凡,卻也沒有上趕着往前湊,做那奴顔婢膝的行止,企圖能讨幾個賞錢,而隻不過是不鹹不淡地問候一句,就連話語之中都帶着古老世家的倨傲。
“什麼貴人不貴人的,老王頭,你眼神可不真不好使,連本姑娘都不認識了!”星樂小臉一揚,不高興地說道。
“啊?”笑臉老王頭将腦袋從門縫中艱難地擠出來,借助燈籠的亮光仔細一看,連忙将門全都給拉開,彎着腰,笑得滿臉肥肉亂顫,道:“哎喲喂,這不是小娘子嗎?一年不見,出落得跟仙女似的,老奴我都不敢認了……”
“行了行了,别盡說些言不由衷的話,聽得人牙疼。那個,讓人将我們的馬牽進去,好生喂養,再給我們收拾一處小院落,準備些吃食,要精緻些。”星樂揮揮手,懶得跟他啰嗦。
“這個……一處小院,您和這位小郎君住一處,不太好吧?”老王頭沒有爽快地答應,反而磨蹭起來。
星樂大眼一瞪,怒道:“本姑娘的話都不好使了?你這是要反了呢?”
她看老王頭雖然低着頭,卻一直拿眼瞅着趙無敵,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氣,嗔道:“什麼小郎君?這是我叔叔,還不快去!”
老王頭是一片好心,甯願被主家小娘子訓斥,也要直言相谏。在他想來,星樂小娘子還是待字閨中,豈可和一個不明不白的小郎君同住一處小院?這要是傳揚出去,不僅星樂小娘子壞了名聲,就連常山趙氏也跟着沒臉。
“本家的郎君,老奴咋看着面生呢?”老王頭滿臉的疑惑,可又不方便刨根問底。
他到底隻是一個老仆,既然主家都說了是自家子弟,那麼就沒有他一個仆人什麼事情。
老王頭突然一拍腦袋,叫道:“哎喲,瞧老奴這記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小娘子,家主就在府中,您還是先去拜見一番,至于這位郎君,老奴自去給他準備住處。”
“我娘在這裡?”星樂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她母親曾與吐蕃使臣交手,勝了那老僧,但卻惜敗于小和尚之手。想來心有不甘,因此滞留神都,想看看最後的結果。
她一蹦一跳地下了台階,拉着趙無敵的胳膊,嬌笑道:“叔叔師父,我娘在這裡,咱們快點去見她吧!”
她拉着趙無敵拾級而上,進了院中,輕車熟路地踏過一道道小徑,穿過一道道角門和長廊,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前。
空曠無人的院門前,忽然閃現出好幾道鬼魅似的身影,仔細看卻是幾名藍衣扈從,手中的長刀綻放出幽冷的青芒,如同一輪彎月在夜色中沉浮。
刀光一閃而逝,隻見其中一人揮揮手,其他人随即引入夜色中,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