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良久沒有說話,沉默了好一會,他突然道。“寶兒,陪我喝酒吧?”
“喝酒?”張寶兒很是奇怪:“相王,你不是滴酒不沾嗎?”
李旦淡淡道:“漫漫長夜,光這麼等消息也太熬人了,不如小酌兩杯,時間打發的也快些!”
“遵命!”張寶兒欣然應允。
……
臨淄王李隆基已将各方面都布置停當,約定放炮為号,宮牆内外,一齊動手,誅殺韋皇後及其黨羽。
右羽林軍大營,陳玄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殺了韋皇後黨羽,并當衆宣告:韋皇後毒死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諸韋,身高有馬鞭長者皆殺之。立相王為帝以安天下。敢有反對者将罪及三族。
羽林将士們原本就是大唐的軍隊,他們的心依然是屬于大唐的。陳玄禮與葛福順一聲号令,将士們便都欣然從命。
太極宮内,韋皇後深深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韋皇後的心情特别糟糕,精神恍惚,心意煩亂,食不甘味,寝不安眠。
李顯死了,所有人都認為是韋皇後毒死了李顯,可偏偏卻無法解釋。韋皇後終于體會到了,什麼叫作不作賊也心虛。她不敢與任何人的目光相對,她從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對她的蔑視,對她的唾棄,對她的憤怒。
張寶兒當初說過的話似乎又回想在了韋皇後的耳邊,張寶兒說的沒錯,自己的一切都是李顯給的,李顯若安然無恙,自己還是皇後,若李顯不在了,那自己便無依無靠了。
雖然韋皇後可以通過掌控新立的皇帝暫時保住自己的權力,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李重茂現在雖然還能親政,可過幾年之後呢?再說了,李重茂不是自己親生兒子,以後勢必會冷落自己。
韋皇後有些後悔,當初應該對李顯好一些。
可是,是誰害死李顯呢?
莫非是她?
韋皇後想到了太平公主,可是她怎麼會對自己的親哥哥下毒手呢?
不是她又能是誰呢?
韋皇後腦子裡一片混亂,唯一能讓韋皇後安靜下來的辦法,就是多想想自己已死去的婆婆則天大皇帝:她那時怎麼就那麼平靜?親手掐死自己的女兒,毒殺自己的兒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雙雙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驚不詫,沒有分毫負罪感,皇帝當得有滋有味。我還沒有親手殺一個人,就這麼穩不住。比她,我倒底差些什麼呢?
對了,韋皇後悟出來了,則天皇帝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站在那裡像座山,當然什麼也不怕。
想到這裡,韋皇後立刻換上高底鞋,穿上如則天皇帝那樣的長袍。那長袍太長,出入門檻,上下階梯,都少不了有兩個小宮娥在後面牽着。韋皇後便這樣在皇宮裡走來走去,心情似乎平靜了許多。
但是晚上不能不睡覺,可韋皇後卻無法安寝。
“陛下,我去親自給您做碗鮮參湯來,喝了自然心境舒暢。”韋皇後的寵臣楊均說罷便出門。
不一會兒楊均端上一碗熱騰騰的參湯,但她隻嘗了兩湯匙,就推到一邊去了。
“陛下,我去給您拿安神藥來,隻消吃上三五粒,保準心神怡然,酣至入夢。”楊均取過藥來,韋皇後抓一把吃了,照樣睡不着。
最後,楊均無奈之下,隻好讓韋皇後躺下,通身上下,一一按摩穴位。漸漸地,她閉上眼,還傳來輕微的鼾聲。
可是夢中,韋皇後更不平靜,她一會夢見無數人舉着刀要殺她,一會又夢見自己坐在皇帝的寶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與韋皇後相反,太平公主在府上卻表現出分外的安詳,她守候在窗前,靜靜地望着皇宮方向。距與李隆基商量的起事時間還有一個時辰,今夜一過,一切便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是夜,月明星稀,涼風習習,羽林軍大将軍高嵩與衛尉卿韋璇正在朱雀門門镂上飲酒,還傳來四個歌妓作陪。連日辛苦,甲不離身,難得今夜偷閑,解甲暢飲。
酒至半酣,忽聽遠處一聲炮響,高嵩一驚,忙對門外守望的中郎将葛福順道:“快去察看是哪裡放炮,逮住人後就地正法。”
隻聽葛福順應了一聲,領十餘名兵士推門而入,還未等高嵩、韋璇回過神來,二人皆作了刀下之鬼。葛福順命割下兩顆人頭,挑到城樓上向下喊道:
“衆弟兄們聽着,韋皇後毒殺皇上,弑君作亂。韋皇後黨人,結夥成幫,亂我大唐。我等奉相王将令,已将高嵩、韋璇二賊處死,懸首級于此,望諸位弟兄共同努力,誅殺韋黨,效命唐室,共建勳業;如有助纣為虐,甘心附逆者,定誅九族。”
軍士中多數對韋皇後黨人深惡痛絕,今既有人領頭,又奉了相王之令,便個個争先恐後參加讨韋行列。葛福順下了城樓,整頓兵馬,聚有千餘人,向承天門殺去。
陳玄禮在帳中聽到炮響,便帶上手下兵馬一路殺去,所向無敵,與葛福順的兵馬恰在承天門會師。
李隆基所領的陳玄禮的一支兵馬,風馳電掣般率領羽林大軍出禁苑南門,開始進攻宮城。宮城内人心所向的也是大唐的李家,防衛不攻自破,如坍塌的斷牆,傾刻瓦解。
轉瞬之間,後宮裡便馬蹄嗒嗒,火光四起,殺聲一片。李隆基在太極宮與陳玄禮、葛福順會合,向韋皇後寝宮殺去。
後宮中的韋皇後依然沉浸在她的王朝的夢想中,她是在夢中五色祥雲絲絲縷縷的纏繞中被一片響聲驚醒的,她并不熟悉那不斷向她逼近的聲響。
已是三更時分,午夜的寂靜被驟然劃破。韋皇後吓壞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危在旦夕,做不成女皇了。
于是,韋皇後慌亂地逃出寝宮,她此時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跑,向着來兵相反的方向。被身後的騎兵圍追堵截,韋皇後不知該向哪裡逃,更不知能在哪裡躲藏,她真的被吓壞了,隻能在身後的一片喊殺聲中拼命地跑呀跑呀。